一路歌去,不遠處的涼殿霎時安靜下來,宮幔之後,隱隱地顯出人形。
孃親早上才染了鳳仙汁的十指丹蔻在斷紋之間上下翻動,眉間點點輕愁,微微閉眼,似在回憶往昔。
柔腸半轉寄清琴,彈箏亂落桃花瓣。素月如流,長照邊關。遙空浩浩涼籟起,可知彩雲心?
絃音漸止,四下悄然。半晌,涼殿傳來叫好之聲,水榭之中才有了人息。“真乃天籟之聲。”王后輕嘆一聲,撫掌讚歎,“難怪將軍對夫人一見傾心,縱使王上如何勸阻,也決絕地推了與香兒的婚事,將夫人納為正妻。本宮若為鬚眉,也定會如此,淡看功名為紅顏吶~”
我瞪圓雙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孃親:還有這段往事!那位笑裡藏刀的淑妃娘娘原本是許了父親的,難怪她對娘處處刁難,暗中使絆。
王后看似無意,實則有心的說出陳年往事,引得水榭裡一片抽氣,詭異的氣氛讓我的心臟漏跳半拍。
一名穿著灰色長袍的內侍掀起珠簾彎腰而入,抱著拂塵跪在地上:“奴才參見王后娘娘,參見各位娘娘。”
“全福啊,起來吧。”王后眯起細長的眼睛,淡淡一笑,“有什麼事嗎?”
“是,娘娘。”那名內侍不敢直視上座,低頭含胸,朗聲答道:“王上派小的來,想問一下剛才彈箏的是哪位娘娘?”
“哦?王上覺得琴音悅耳嗎?”王后舉起青玉盞,淺嘗了一口。
“回娘娘的話,王上和眾位大臣均覺得此乃天籟佳音。”
“回去告訴王上,此曲乃是振國將軍夫人所奏。”王后向旁邊斜了斜眼睛,那名叫綠綺的仕女頷首走到臺中,扶起跪在地上的孃親。
“夫人免禮。”王后揚起微笑,和藹地看向座下,“傳本宮的口諭,賜韓蘇氏珍珠十斛,珊瑚兩座,瑪瑙五串,玉如意一對。明日本宮在奏請王上,賜一品誥命夫人頭銜。”
孃親身體微僵,隨即再次跪下:“臣妾謝王后娘娘洪恩,娘娘千歲千千歲。”
“起來吧。”座上輕笑出聲,“夫人不必如此惶恐,前兩天王上還跟我說,他很是鐘意將軍的小女兒。看來,本宮與夫人很有可能成為兒女親家啊~”
什麼!我抓緊了裙角,牙齒重咬了一下舌尖,濃濃的血腥味瀰漫在口腔裡,隱隱的疼痛感提醒我這一切不是夢境。茫然地看向立於席中的孃親,她也是一臉不可置信。
“全福啊。”王后櫻唇輕啟,一偏頭,眼眉彎彎地看向我,“你領著將軍的小女兒到掬月殿去,讓王上瞧瞧,也讓太子好好看看。”
那含笑的凝視讓我不禁有了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身體微顫。再偏過頭去,只見娘柳眉緊鎖,欲語不能。偷偷地嘆了一口氣,揚起嘴角,跳下座位,一蹦一跳地向那位內侍跑去。突然想起點什麼,猛地轉身,手忙腳亂地向上座行了個禮:“王后娘娘,卿卿去了。”低著頭,擺著姿勢,身體時不時輕晃一下。
“呵呵呵~”慵懶的笑聲響起,“去吧,去吧,真是一個可人的孩子。全福,可得給本宮照顧好了,回來要少一根頭髮,本宮唯你是問。”
“是!”身邊的內侍恭敬地答應,“各位娘娘,將軍夫人,那奴才就先下去了。”說著向我躬了躬身:“韓小姐,奴才斗膽了。”說著牽起了我的手,跟著一行內侍宮女,緩緩地向外走去。回過頭,隔著珠簾對娘甜甜一笑,吉凶在人,女兒自知。
乘著一艘畫船,迎著溫熱的夏風,緩緩地向湖心的掬月殿移去。天上一輪皎皎的明月,水中一個顫悠悠的倒影。水軟櫓聲柔,一棹碧濤,碾破水月影,且臨風,且船移。
牽著全福的手,調整呼吸,走進建在湖心小島上的宮殿。小心地打量四周,蕭牆粉壁,畫棟雕樑,四邊簾卷,琉璃燈亮,一派奢華氣象。想我的爹爹和哥哥在邊關吃盡風沙,面染塵埃,所謂的王上卻在著瓊欄玉軒裡歌舞昇平。什麼君君臣臣,全是狗屁!
“王上,奴才已經見過王后娘娘了。”全福鬆開我的手,抱著拂塵深深地低下頭。
“哦?怎麼說?”座上傳來一個有些混濁的聲音。
“回稟王上,剛才奏曲的是振國將軍夫人。”
“將軍夫人?”略感興味的聲音,讓人覺得有些輕挑。小心地抬起頭,卻見上座的黃袍男子留著山羊鬍,面容消瘦,那雙狹長的眼睛閃爍著一抹算計。他翹起手指,摸了摸鬍鬚,突然發現了我的存在:“這是?”
我輕吸了一口氣,行了一個叩拜禮:“臣女韓月下見過我王,王上萬歲萬萬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