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春看著他:“那你……可以替我作證?向官府說明原委嗎?”
他緩緩搖頭,聲音裡有些遺憾:“並非晏某不願惹麻煩,實則因為潭州隸屬逍遙門的勢力範圍,他們如今一致認定姑娘就是兇手,官府也被他們買通,我縱然挺身而出,只怕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葛姑娘,江湖就是這樣,若有人要你死,清白與否已經不重要了。”
伊春沒有再說話,只是緊緊按住傷口,鮮血從指縫裡不斷湧出。
寧寧撕開袖子,替她把傷口緊緊裹住,眼睛裡水汪汪的,似是馬上便要被嚇哭了。伊春於是對她一笑,表示安撫。
晏於非看看她,狀似無意的詢問:“這位是……?”
伊春輕道:“路上救的一個女孩子,她叫寧寧。”
寧寧紅著臉對他微微點頭,清秀的臉龐,似是忽然多了一抹媚色,很是勾人。
這位清貴的公子卻彷彿沒有看到似的,淡淡移開了目光。
楊慎忽然開口:“晏公子,多謝你相救,來得真及時。”
他們剛逃到開福寺,他就趕到了,只怕未必是巧合。
晏於非道:“慚愧,是有屬下見到了通緝告示,因見是葛姑娘,便立即通知我。我派人在潭州城內四處尋找二位的蹤影,所幸沒有延誤。”
楊慎抱了抱拳:“救命之恩,不敢相忘。不知公子要帶我們去何處?我們如今乃是帶罪之人,只怕會給公子惹麻煩。”
晏於非含笑道:“楊少俠客氣了,晏某既明瞭二位的冤情,再不出手相助,豈不成了鐵石心腸之人?在下別無長物,因從小愛遊歷,各處都有歇腳的地方。潭州百里之外的鄉間有一處陋室,如今用來安置兩位是再好不過的。”
他說的那麼正大光明,好像再多想就是他倆疑心太重。楊慎只得表示了感謝,一路無話,只有窗外風景飛馳變幻。
馬車在路上輕輕顛簸,伊春只覺越來越困,越來越冷。
腹部中了一刀,血一直在流,縱然她能忍住疼痛,卻忍不了身體本能的反應。
她好想靠在車壁上睡一會。
可是耳旁好像突然響起師父嚴厲的聲音:“伊春!你在偷什麼懶?!快起來!”
她本能地一驚,坐直身體。
從六歲開始,做師父的好弟子就是她的人生唯一目標。大約做人所有的意義也在那裡面了。伊春向來以自己的認真負責而自豪。
要做一個好弟子,不可以怕苦,那代表沒有盡全力。不可以因為任何疼痛流淚,那代表示弱。不能夠超越自己極限的人,只能做失敗者。
她拜師九年,就這麼過來了。
葛伊春,你趕緊起來,坐起來,坐直了,不可以倒下去!她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可是身體真的不聽使喚,軟軟地,像一團棉花,輕輕撲在地上。
醒過來,睜開眼!她繼續對自己提出嚴厲的要求。
耳邊傳來楊慎略有些驚惶的低呼,跟著忽然什麼也聽不見了,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有人在摸她的臉,不,準確點說,應當是有人在幫她用毛巾擦臉,而且動作不太客氣。
一邊擦,一邊還有個清脆的聲音在大聲抱怨:“我的老天!居然有這麼亂糟糟的女孩子!真讓人看不下去!”
緊跟著一個柔和的聲音輕道:“奈奈你小聲點,讓她睡一會吧。流了那麼多血呢。”
“你看看她身上!居然有疤啊!有疤!你見過這麼不在乎自己的女人嗎?”
“奈奈!小聲!”
“居然還這麼黑!上次見的那個名滿江南的一線香女俠也沒她這麼狼狽!不管是俠女還是什麼別的,是女人就該好好弄弄。不行我真看不下去了,木木你來替她擦身體吧!”
“你去哪裡?公子吩咐了要好好照顧她的。”
“我把這些髒兮兮的衣服鞋子丟掉!”
感覺有人在脫自己衣服,伊春覺得自己實在不能繼續沉默下去了。
她睜開眼睛,立即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俏麗臉蛋,四隻烏溜溜的眼珠子盯著自己看。左邊那個穿綠裙子的姑娘忽然驚道:“醒了!醒的好快啊!不是點了安神香嗎?怎麼對她沒用?”
嗓門很大也很清脆,應當是叫做奈奈的那位姑娘。
右邊穿藍裙子的姑娘先皺眉回頭瞪了她一眼:“你安靜!”跟著又衝伊春溫柔一笑,聲音婉約:“姑娘莫驚,這裡是公子的別院,公子吩咐我們姐妹倆來照顧你。”
這位應當就是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