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有人喊,抬頭見老人正望著自己,遲疑地走了過去。
“天朝人,你這次做得很好。現在船上空出兩個位子,你去做水手頭領。”老人微笑著,兩道法令紋翕動,卻比平時更要陰沉。
虞佳艱難地嚥了口吐沫,他知道這個老島主的權威。在他上任的時候,西巰面臨著前所未有的災難。蛟龍肆意繁衍,已經侵入到近海,而航海貿易更是一塌糊塗,島民們食不果腹,死者不可勝數。正是他革新戰法,從東土引進精銳炮弩,將蛟龍驅逐到深海,又把蛟筋、龍珠等販到遠西,才使西巰島復甦生機。在島民心中,他就是曦神的化身。五年前的海戰中曾傳出戰死的噩耗,但絲毫不影響他的聲譽。
“我是個炮手。”虞佳艱難地道。
全船人都不可思議,從普通船員升到頭領,可是一步登天了。這天朝人還想得到什麼?
“那你去做艦長。”老人踱了幾步,丟擲了石破天驚的話語。
甲板上人聲鼎沸,連普通水手都激烈抗議,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一個頭領大聲道:“他不過是個無所是事的東土混混,怎麼可以做艦長。”激動之下,連老島主的權威都顧不上了。
“他是講武堂畢業的優秀學員,作艦長的東土人比比皆是,他更精通海戰,怎麼不行?告訴我,除了石堅,還有誰能在方才的風浪中把穩舵?”老人聲音不高,卻有無可辯駁的威嚴。
抗議聲低了下去,最後歸於平靜,只有風浪拍打著船身。祭師道:“可是他不信仰曦神,如何能做艦長?這規矩也是您頒佈的。”
老人難得莞爾,搖著頭對虞佳道:“你現在可願信曦神?”言下之意,只要虞佳點頭,就能成為破浪號艦長。
虞佳從巨大的一驚愕中甦醒,掃視過人群,最後落在老人身上。對視片刻後,他堅定地搖頭。如果一早改信曦神,他現在又豈止是艦長。這個金身可不能破,他悲壯地對自己開玩笑。
“固執的年輕人!”老人搖頭苦笑,轉身宣佈道,“從現在起,虞佳就是破浪號的艦長。”
祭師還要說話,黑衣老人截聲道:“至於信仰,我自己都不拜神了。”
滿船人鴉雀無聲,只是愣愣地盯著這一老一少,兩個不拜神的異端。
“相信你能勝任愉快。”老人伸出了手。
虞佳在懵懂惶恐中與他握在一起,半天才吐出個“是”。
石堅半倚在榻上,臉上有些微疲倦。虞佳則靠著椅子,怔怔出神。艙房中煙霧繚繞,他不知已吸過幾袋煙。
“你怎麼呢?”石堅還是問道。這傢伙平素總是口無遮攔的,今天怎麼玩起深沉。
“老島主讓我做了艦長。”虞佳神情茫然。石堅嗤之以鼻:“困了就到自己的艙房去,不要在我這裡做夢。”
虞佳沒理會他,徑道:“我該怎麼辦?整船人可都不服氣呢。”石堅見他不像在說笑,訝道:“到底怎麼回事?”虞佳因把傍晚的事說了。
石堅目瞪口呆,半晌才罵道:“嗎的,你也能做艦長?真是沒天理。”虞佳苦笑道:“老石,我現在很脆弱,你應該多安慰我。否則以後有你小鞋穿。”
石堅譏諷道:“沒上任半天,官威倒是不小。換我也不會服你。”虞佳沒有支聲,自望著頂棚發呆,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石堅嘆了口氣,道:“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麼?指揮一艘破浪號,而且是去獵殺公蛟,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虞佳苦惱道:“說歸說,真去做了,又是兩碼事。現在破浪號急需休整,幾具投石機還不知能否修好,如果再引來蛟群,我這艦長還沒坐熱屁股,就要葬身蛟腹了。”
他大發了一通牢騷,石堅認真聽著,笑道:“你房中不是掛著個條幅,叫什麼來著?”虞佳跳了起來,窘紅了臉:“老石,你竟然偷溜到我艙房去。”石堅倦懶地笑著:“大鵬有朝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好大的口氣,怎麼臨事了,就變得這麼畏縮?”
虞佳嘿笑道:“年少時不懂事,叫老哥見笑了。”見他又回覆嬉皮笑臉,石堅苦笑:“你小子哪是找慰藉,分明來我這裡發牢騷。”
虞佳認真道:“老石,你說話有分量,到時可要支援我。”石堅頷首:“難道老子還會拆你臺?快滾吧,回去睡一覺,明天什麼都會好的。”
虞佳打了個悠長的哈欠:“還真有些困了。到你這裡轉一遭,輕鬆多了。”
翌日清晨,依舊是風雨無阻的拜神儀式。虞佳卻自到了中艙,檢視破浪號創損程度。甲板艙壁經過修葺,已經不再滲水。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