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桶?”
“恭桶。”
“……知道了。”難怪要節約著用水,這麼髒的汙物不可以排入宮裡的地下渠溝,要運出宮去,的確很需要人力物力。
“以前刷過桶嗎?”桶哥遞給他一個罩袍,幫他系在身上。
“沒。”黃翎羽看著各房各屋的小宦侍運了恭桶來這淨房,面不改地答道。
桶哥提了一個桶,揭開蓋子把裡面黃白汙物倒進一個缸子裡去,一邊道:“看你挺是適應的嘛,想當年我初來的時候,可是當場暈在這裡。”
黃翎羽也提起一個桶,有樣學樣:“其實沒什麼的,大哥你要是在村子裡住過,餵過豬,也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桶哥從旁邊一個清水缸子取了水倒進恭桶裡去:“餵豬?”
黃翎羽繼續有樣學樣:“村子裡不用恭桶,都是矩刨一個長坑,十幾家的人都到這個坑來如廁。”
“那和養豬有啥關係?”
“長坑刨成個斜坡,屎尿糞全部流入隔壁的豬圈去,豬就吃那個。”
“豬,就吃那個?”
“聽說過狗吃屎吧,聽說過豬狗不如吧,所以說豬和狗也是差不多的,既然狗可以吃屎,豬當然也吃屎。”黃翎羽刷抵在其中,提起剛剛奮戰完的一個桶,亮晶晶清澈澈,丟在一邊,繼續,“而且吃屎長大的豬格外肥壯,瘦肉又多又。”
“天哪!我的老天爺,平時我吃那麼多豬肉就是這麼來的?”
“就這麼來的,”黃翎羽看看他,見他刷桶刷蝶索,露出方巾的臉上卻有些青白,忙安慰道,“其實養豬和種菜種田都差不多的,給的人糞越好,長得就越肥壯。有的人覺得豬髒不敢吃了,那菜地裡的菜不也髒?放心吧,不乾不淨的,吃了照樣沒病。”
吱呀吱呀……騾車拉著蒐羅來的穢物缸子往宮門那邊挪了去。
大約刷了有個把時辰,清晨到了。
黃翎羽合上皇子府的後門,回到淨房洗了手,天剛灰濛濛的亮。乾淨的桶子都曬在了淨房頂上,第二日又要換去使用。
他把身上的罩袍什麼的取了下來,出去打了個圈再聞聞,還是那味兒。
“別想了,即使穿了罩袍,這味道也要兩個時辰才能散去。”桶哥安慰他道。
“要刷多少年才能換個工?”
“不一定的,像我,相貌平平,沒錢沒勢,已經刷了七八年的桶。有的年輕的,長相好的,有點閒錢可以打發討好上面的,兩三個月就可以走了。”桶哥搖搖頭,“你也不比我強,要長相沒長相,要錢沒錢,連個夾裡的衣服都沒,估計這淨房是要長呆了。”
剛到東院,看見慕容泊涯的車輦又出去了,一群小宦侍躬身在前門兩旁送駕。
“這才剛出去?他不是和我們一起起的?”
“早課半個時辰前已經結束了,三皇子不喜歡和其他幾個皇子公主攪在一塊,剛才回來自己用的早膳,現在是上朝。”桶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真累……”黃翎羽嘆氣。
幹刷馬桶這活兒的,身上總有股子味道,誰也不愛親近,所以除了刷馬桶壺外加晚上倒倒泔水桶,就基本沒啥其他事可做了。這是人人見之則躲的下作活計,在黃翎羽來說,卻是難找的清閒工。
整整一日,都沒見到慕容泊涯的面,小宦侍們倒是認識了不少,坐在一旁看著西院的丫環們和那些俊俏宦侍假鳳虛凰地打鬧一番,日子倒也過得逍遙自在。
直到裡,慕容泊涯還沒回到院中。周總管打著燈籠嘎聲嘎氣地支使小宦侍在門邊等著,自己回去睡了。
黃翎羽和桶哥因是刷桶的下人,沒有資格做接觸皇子的乾淨活,運完泔水桶後,十分開心地躲回被窩裡睡下。這裡熄燈很早,大約是前世計時方法的八時半左右,宦侍的長房就要熄火了,此後做什麼事都要摸黑。只有主子的房裡才能點燈。
不多久,桶哥的鼾聲在黑暗中轟然大作,黃翎羽則枕著自己胳膊,難得認真地思考自己以後的路子。他是沒什麼野心沒錯,但是能舒舒服服地蒐羅寶物當然也是更好。橫豎宮裡那麼多寶貝,慕容泊涯也把他丟一邊不管了,就算不做賊,好歹也要個個都真真切切地愛撫一番才好。
輪值侍候主子和大丫環的宦侍躡手躡腳地進出長房,誰也沒聽見屋頂上幾不可聞的足間點瓦聲。但是黃翎羽聽見了。他雖然覺得這皇宮內院裡越發陰陽怪氣了,但也不想管,聽著那足音來來回回的反覆,猜想著是什麼人來找什麼東西呢,漸漸入了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