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位貓眼少女不識貨,他剛才只不過是想跟她表示一下對她善行的感動罷了。
不過,她的名字叫“妙妙”,聽來頗似“喵喵”,倒和她那雙貓般吝眸滿呼應的呢!畢雅夫看著看診室門口,在唇邊漾出一個淺笑時,也就把這事給擱在一旁了。
畢竟,女人之於他,實在是太過稀鬆平常了哪!
稍晚,褚妙妙拿了藥,走出了面板科診所,自始至終沒再看那個孔雀男一眼。
她站在紅磚道上,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
身上只剩一千塊,沒法子去住旅館,也沒有可以打擾一晚的朋友。臺北對她來說,是個陌生的大城市。
不過,正因為臺北對她來說太陌生,她才會決定坐火車來到這裡,重新開始她的人生。
那個家她是待不下去了。
她知道媽媽不會相信她對繼父的任何騷擾指控,媽媽辛苦熬了大半輩子,去年再嫁人,總算是苦盡甘來了,為了能繼續過著安穩的家庭生活,媽媽會選擇對一切視若無睹的。
褚妙妙停住腳步,羨慕地看著路上的車輛、行人匆匆忙忙地趕向另一個定點。
她也好想、好想有處可去啊……
褚妙妙咬住唇,驀地伸出左手和右手猜拳。
左手出剪刀,右手出布。
左手贏!
畢雅夫從診所走出來時,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褚妙妙的左手比了個勝利的V字形,她調整了下肩上的黑色後背包,轉身往左邊走。
畢雅夫眉一挑,覺得新鮮,便悠哉悠哉地跟在她的身後,反正,他閒來無事。
今天是他的生日。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是在生日這一天,他不會讓任何女人陪伴他。
這一日,他只屬於他自己的寂寞。
畢雅夫看著褚妙妙走進一家永和豆漿店裡,出來時手上拿著一顆大饅頭。
沒有飲料,饅頭裡沒有夾蛋、肉鬆,就純粹只是一顆雪白大饅頭!
畢雅夫隔著幾步外,看她坐在豆漿店外頭的座椅上,拿出她後背包裡的礦泉水,搭配著吃起了饅頭。
畢雅夫突然想起了她在診所裡說的話——“沒關係,我錢多。”
他心一擰,隱約感到些許不捨。
自己的錢明明所剩不多了,還要多費心幫助人,這是最難能可貴的事了。
只是,這個看來頂多二十歲的年輕女孩,怎麼竟顯得比他還孤單呢?
她該不會是離家出走吧?
畢雅夫凝視她連吃饅頭都在發呆的模樣,他想起了自己國小六年級那次的離家出走。
那種孤單與無助的味道,和現在的她很像。
絲毫沒發現自己正被人打量的褚妙妙,吃完饅頭,喝完水填滿了肚子,像抹遊魂似地繼續往前飄。
她飄啊飄地飄到了一處大型公園邊,裡頭的綠樹如蔭讓她精神一振,就像回到南方的燕子一樣,覺得整個人都輕盈了起來。
從小到大,她已經習慣了入目所及的一切,不是綠野大樹,便是碧海藍天。
誰知來到臺北這個人比樹還多的城市,不論她左看右看,空間總是會被高樓阻擋、切割成片段,這真的讓她不好受。
褚妙妙乍然停了腳步,杏眸緊盯住一塊原住民演唱會的告示招牌。
她雙眼一亮,像看到了前方有魚的小貓,一個輕盈躍身,便鑽進了演唱會的入口。
圓形的表演場地裡擠滿了人,只有幾處陰暗角落的臺階上還有空位。
褚妙妙找了最角落的臺階坐了下來。
此時,臺上的布農族歌手王宏恩已經出場,說了些笑話,讓全場鬧轟轟地,所有人都笑得東倒西歪。
褚妙妙擠不出笑,只是盤著腿,抱著她的後背包,定定地看著舞臺。
她的外曾祖母是原住民,今年初才去世,那是最愛她的一個人,也是她從小到大最親密的人。
她能聽懂布農族的母語,也是因為外曾祖母。
外曾祖母最愛唱歌給她聽,而偎在外曾祖母懷裡的她,就像天使一樣的幸福。
她好想好想外曾祖母啊!褚妙妙低頭吸了下鼻子,用力地眨著眼睛,想眨去多餘的淚水。
Maisi…habas…habas miliskin mas……
臺上忽而響起了用原住民母語唱的歌,那聲音嘹亮無比,像是從最純淨的原石裡一件取出來的水晶。
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