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十一郎沉默。他沉默的時候,總是微微斂眸,面無表情地漠然。良久,他才開口說了話。
他說:“蕭某又不是連公子,怎知連公子不希望看見蕭某。”
連城璧靠著床,斂眸淡道:“其實我很希望再看到你。”
蕭十一郎豁然抬眸。
他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議,直直撞入連城璧心裡,甚至叫連城璧不可自己地愣了半晌。
連城璧不動聲色回眸,微微眯了眼:“這些日子以來,承蒙蕭兄照顧,我感激不盡。這客棧裡想來還有些酒,你我不若以酒代茶,痛飲一回。”
這本是荒郊野外,生意蕭條之地。且自前一日小二與飛大夫大打出手,這客棧便更成死一般寂靜。
除了連城璧與蕭十一郎,再無他人。
蕭十一郎去酒窖搬了兩壇酒,而後在連城璧下之前,下意識將桌椅擦了乾淨。待他反應過來,也只是微微嘆了口氣。
連城璧注意到了,卻恍如未曾注意。他看了看酒罈與酒杯,搖頭道:“我餓了,先吃些東西罷。”
蕭十一郎便任勞任怨得去廚房煮了碗粥,而後端來看連城璧吃下。
煮粥時,蕭十一郎漫不經心想著,自己何時淪落到小廝的地位,甚至心甘情願呢?他想了許久,得不出所以然,終究嗤笑著放棄。
十一月的天很陰沉,風很冷。
客棧遍地狼藉,破損不堪。擋不住寒風蕭殺,刺入骨髓。
連城璧喝了一杯酒,感覺身體漸暖,便漫不經心把玩酒杯:“我要走了。”
蕭十一郎笑了笑,淡道:“走好,不送。”
連城璧眨眨眼,露出些許少年人的純真:“也許下一瞬我們又會見面。”
蕭十一郎嘆息:“也許永遠都不會再見。”
連城璧這才笑了。
正文 計中有計(三)
這四天以來,蕭十一郎幾乎是沒有見過連城璧這樣的笑。烽火中文網他曾經見過一次,便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為救風四娘時。
這般溫柔、包容、優雅的笑容。
也分外的虛假!
蕭十一郎覺得這笑容是不可名狀的刺目,甚至刺的他的眼睛都有些疼。他狠狠閉了閉眼,聽得連城璧清柔的聲音道:“蕭十一郎,我們可是朋友?”
蕭十一郎反道:“朋友是什麼?”
朋友是兩肋插刀,還是插對方兩刀?他想不明白。所以蕭十一郎,從來沒有朋友。
連城璧幾不可察得皺了眉:“你聽說了什麼?”
蕭十一郎已經睜開眼,抬眸去看他。他的目光沉凝,覆著連城璧數不出的複雜糾結與悲哀:“你是否瞞過我什麼?”
連城璧不置可否挑眉輕笑,斬釘截鐵吐出一字:“是。”
蕭十一郎目光忽然如釋重負。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也會害怕,甚至怕到無法深究到底有多怕。
他不喜歡被利用,卻怕被利用之後欺瞞。好在,連城璧沒有騙他。
連城璧笑意愈深:“你想知道我瞞了你什麼?”
蕭十一郎搖頭淡道:“不想。”
“哦?”
“這世界太麻煩了,人活著也要揹負這種各樣的辛苦。知道的東西少,也許更快活。”
連城璧閉眸,半晌才應了一聲:“嗯。”
蕭十一郎道:“所以假如你不快樂,也許可以試著忘掉那些已經知道的,抑或者放棄你要做的。”
連城璧扯了嘴角,冷笑一聲:“可惜這世間終究只有一個蕭十一郎。”
蕭十一郎張了張口,終是無話可說。
雖說是對飲,大部分時間卻是蕭十一郎在喝,連城璧淺酌。
兩人偶爾會說些話,但大部分皆是無關緊要。
連城璧看著他將杯中酒飲盡,道:“你似乎酒量很好。”
“還好。經常喝,喝多了,醉了,就慢慢好起來了。”
“你經常喝醉?”
蕭十一郎低頭笑了笑:“不知道。”
連城璧挑眉:“嗯?”
蕭十一郎還是笑:“喝醉了,我又怎麼還記得到底是不是經常喝醉呢。 ”
連城璧下了結論:“看來你確實是經常喝醉了。”
“呵呵。”
連城璧又道:“你喜歡喝什麼酒?”
蕭十一郎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烈酒。”
連城璧道:“能讓你喝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