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婦,慣常在江湖上討生活的,見趙祁來搶船槳,操著一口吳儂軟語惶恐道:“公子不可。”
趙祁訕訕,林珩淡淡道:“把船槳給趙公子。”趙祁接過船槳,用手肘碰了碰林珩,低聲道:“這可好?”林珩粉臉含笑道:“有甚不好?你去後稍搖一會也就罷了。一會子累了,再換船孃搖罷。”趙祁笑嘻嘻地摟著林珩肩膀道:“還是珩弟最好。”說畢,蹬蹬跑向後稍去了。懷泌已在船艙面朝外坐下,膝上放著一個玉碗,口內嚷道:“趙如雲,你可仔細了。若把船弄翻了,看我不打你得你開醬料鋪子。”如雲乃是趙祁的乳名,取的是《大雅》中“祁祁如雲”之意,祁祁和如雲皆有“盛”“大”之意。
趙祁手忙腳亂了一會兒,才把船從碼頭蕩了出去,粉融滑光的小臉上沁出暈紅來,氣急道:“不許叫我乳名。”因著這“如雲”聽起來像是女孩兒的名字,趙祁打唸了書之後,便不喜別人呼他“乳名”。
偏生遇到這一干師兄師弟住在他家中唸書,有一回家裡丫鬟不防頭,把他的乳名宣諸眾人,被眾位師兄弟逮住不知打趣了多少回,每次都氣得他胸悶。懷泌不以為意,探出手去撩那碧水綠波,小船駛過,驚起水中交頸纏綿的鴛鴦,拍著翅膀撲騰著飛走。懷泌哈哈大笑,轉過頭和林珩說:“你家裡鴛鴦可真怕人。”林珩輕輕一笑:“它們是怕被船撞到。”
懷泌溫柔一笑道:“我向池中伴鴛眠,芙蓉夢裡覺晚涼。人臥船中,隨水自流,荷風入眠,日暮醒來,渾然不似人間耳。”林珩拊掌大笑:“果真逍遙。泌兄何不將詩續完?”採蓮舟漸入荷花深處,趙祁催道:“還不快取荷露?再談‘溼’,荷露都曬乾了。”懷泌便轉過身,探出船外,卻不妨船一下走得快了,一朵碩大的荷葉被抽到了懷泌臉上。懷泌的臉都被抽紅了一塊,怒喝道:“趙如雲。”趙祁放聲大笑:“都說了不許叫我乳名。”笑聲驚起了荷花深處好眠的鷗鷺一陣。
後頭又有一隻採蓮舟追了上來,荀瑩站在船頭,高聲道:“你們走得好慢啊。”荀瑩每日清晨必要尋個僻靜處練劍,因而並沒有和林珩他們一道到船房賞荷。待他練完劍了,才匆匆趕來。兩隻小船輕輕一碰,荀瑩便跳到他們船上來,見懷泌臉上烏雲密佈,朗聲一笑道:“仔嗎了?”林珩指了指後稍自得其樂的趙祁,荀瑩便意會,笑道:“你們收了多少荷露?”
林珩將手中玉碗往荀瑩眼前一放,碗中才幾滴露水。荀瑩也取了個玉碗,往船頭掀袍一坐,笑道:“我也來。才這麼一點子,哪裡夠吃?”船身晃了晃,林珩回過頭怒視了趙祁一眼:“趙如雲,把船槳給船孃。再讓你晃下去,我手裡的碗都要掉到池子裡去了。”趙祁也怒:“林季珩,都說了不許叫我乳名。”說著,用船槳拍出水花來,澆了林珩一頭。林珩也怒了,用玉碗盛水去潑趙祁。兩人潑了彼此一身水,水花四濺,溼了懷泌半邊袖子。
懷泌恨不能掐死兩個小混賬,臉色鐵青,心裡尋思著到了岸上,一人打斷一條腿,看你們還混鬧不?趙祁、林珩二人不知懷泌心中所思,嘻嘻哈哈地鬧作一團,林珩還搶過另一隻船槳,兩人倒鬥了個旗鼓相當。荀瑩本來還定住身子悠哉地將荷葉上的露水傾到碗裡,誰知船身越晃越厲害,碗裡大半的露水都灑了出去。最後荀瑩也怒了:“兩個混小子,衣裳都溼了還鬧個沒完,還不趕快回去換了乾淨衣裳。要是明日得了風寒,我一定吩咐大夫開了最苦的藥來。”
林珩、趙祁捱了荀瑩一頓訓,你推我,我推你,這個說:“都是他的錯”,那個說:“這都怪他。”卻將荀瑩的話當做耳邊清風輕輕放過。荀瑩大怒,臉都漲紅了,深吸一口氣喝道:“兩個小混蛋。還不快回去?等著我攆你們?”荀瑩比他們年長體壯,功夫又高明,林珩是打不過他的,見荀瑩伸手要來抓他,這才告饒道:“我這就回去。”乖乖地跳到另一艘船上。趙祁見林珩服氣了,又偷偷覷了眼荀瑩欲要擇人而噬的臉色,也乖乖地坐上船走了。
隔著大半個湖,還能聽到他二人的笑鬧聲,懷泌搖頭道:“兩個吵死人的小混蛋。”又故作老成嘆了聲道:“我記得珩弟剛來學堂那會兒是何等的乖巧,如今盡跟著如雲學著不長進。”他今年已滿十歲,自覺年長,很是看不慣林秦二人的跳脫。荀瑩瞥了他一眼,玉手將水中紅蓮輕輕一彎,花瓣清露便滴到玉碗中,輕描淡寫道:“單你稱他如雲,也不見你長進到哪裡去。”
懷泌臉上一紅,撇不過頭去不答。小船在荷塘中悠悠盪盪,撐船的船孃恍惚憶起了從前在江南的時光,啟唇輕唱道:“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