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
黛玉回頭朝他笑了笑,也不多說什麼,帶著嬤嬤丫頭們揚長而去。元春望著她去遠了,才從門口折了回來,往榻上端正一坐,朝著寶玉喝道:“寶玉,你過來!”寶玉素來懼伏元春之威,見元春冷著臉兒上座,眉梢眼角全然不見素日裡的溫厚可親,心裡便“咯噔”響了一下,覺著有些不大妙,挨挨蹭蹭地走到元春跟前,扶住雙膝,怯生生道:“姐姐喚我?”
元春卻不理會,只是冷聲對抱抱琴道:“去打了水來,把二爺這滿臉的胭脂洗了。”寶玉越發覺得不好,扯了元春的衣袖,含著聲音黏黏糯糯道:“好姐姐,這才剛上臉,又擦它作甚麼?”元春冷冷一笑:“不洗掉作甚麼?難道留著給老爺、太太瞧不成?”
寶玉素來畏懼賈政,自他記事起,家裡眾人無不愛他的,獨賈政隔三差五見了便要挑飭他,開口便是“孽障”“畜生”地喚他,雖然有賈母處處迴護,可老子管教兒子天經地義,賈母也不敢很是攔阻。經歷過幾回賈政的訓斥,把寶玉唬得見了賈政如同避貓鼠似的。這會子聽元春提起賈政,立時噤聲,不敢再辨,乖乖地仰起臉來,由著抱琴擰了手巾來洗臉。
元春見他怏怏不樂的樣子,也很是心疼,面上冰霜頓時消融,無奈地嘆了口氣,彎腰把寶玉抱起來摟在懷中,親親他那寫滿委屈的小臉兒,軟了口氣解釋道:“寶玉是男兒身,可不能學了女孩兒塗脂抹粉。你瞧珠大哥哥、璉二哥哥誰臉上塗了脂粉不成?便是蘭兒、環兒、琮兒,哪個像你,就愛玩弄脂粉?”元春不勸倒好,這一勸,寶玉便抽抽搭搭地哭上了。
“為什麼男孩兒就不可以玩脂粉?嗚嗚……”寶玉這回真是傷心了,打他出生,還不曾見過元春這般疾言厲色地跟他說話,實在把他唬了一跳,心裡更是委屈得不得了。元春正色道:“陰陽有序,男女有別。男子若效女兒行,則陰陽顛倒,有礙倫常。”寶玉似懂非懂,懵懂地看了元春一眼,心裡還是傷心不已,因著元春說了:“已後不許再拿胭脂玩耍,也不許要丫頭嘴上胭脂吃。再有下回,我回老爺去。”
寶玉扭過頭去,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一般,都打溼了寶玉懸在胸前的通靈玉,嘴裡嗚嗚咽咽哭個沒完。元春哄了又哄,寶玉仍是不理。正焦頭爛額之際,偏賈母尋來了,見寶玉哭得個淚人一般,心疼壞了,趕上前去把寶玉抱在懷裡,勸慰道:“我的兒,這是怎麼了?哭成這樣。快別哭了,仔細把嗓子哭壞了。有什麼委屈,只管跟我說。”
寶玉見賈母來,猶如有了主心骨,更是哭得越發使勁,賈母摟著親著勸了半晌,才漸漸歇了哭聲。小孩子人小力弱,哭了這些個時候,早就乏了,一面抽抽噎噎地在賈母懷中睡了過去。奶孃們趕緊上來抱到裡間元春臥室去睡,又是打水洗臉又是脫衣裳。賈母進去看了一回,見寶玉乖乖巧巧地臥在床上,身上蓋著銀紅紗夾被,沉沉睡去,眉間卻還是皺著的。
命奶孃丫頭們好生伺候,囑咐了幾句,才同元春一道出來外間坐下。賈母眉頭緊鎖,悄悄問道:“這是怎麼了?”元春面染紅霞,吞吞吐吐道:“寶玉今兒來我這裡,硬是要我用胭脂水粉給他打扮了,我一時生氣……”賈母已是心知肚明,嘆了嘆氣道:“唉,他還小,慢慢教罷。”
元春滿面通紅,低聲認錯道:“是孫女急躁了。”賈母拍了拍她的手,憐愛道:“你也還小呢。快別多心了。”再要多勸兩句,只見邢夫人找了過來:“老太太在這兒,叫我找了半日。林家打發兩個女兒來接外甥女家去。”賈母懊惱道:“這才住了幾日,怎麼林家又巴巴打發人來接?”邢夫人笑意盈盈,打趣道:“老太太的記性果真平常,頭晌兒不是還說過兩日便是中秋了麼?想來林家也是為了這個緣故打發人來接。”
賈母笑道:“我的記性果真平常。料想留是留不住人了,咱們一道去前頭瞧瞧。”說著便站起身來,邢夫人和元春忙過來左右扶著賈母出去。黛玉的行禮早就收拾完了,因著王奶孃和田嬤嬤估量家裡不是今兒便是明兒來接,早早收拾好行禮,免得臨行時,丟了這樣落了那樣,讓人看了不成樣子。
賈母抱著黛玉不捨了好一會子,黛玉也很是傷感,娘倆兒抱著哭了一會兒。邢夫人忙笑著上來勸道:“老太太莫要傷心,姑娘也不要流淚。橫豎大家都在京裡,相見的日子長著呢?老太太若是捨不得,過了節,只管打發人去接來家裡住幾日便是。”說的賈母和黛玉皆破涕為笑。黛玉又到王夫人那裡去辭過行,元春與邢夫人一道送她到垂花門口上了車,方才回來。
車疾馬速,不多時便回到林家。黛玉在垂花門口下車時,正巧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