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每個細微處,比餘杭落腳的鹿鳴蒹葭更顯深幽。站在門廊上是看不見正屋的,北京善用影壁,江南則工於巧思。一條甬道建得九曲十八彎,所到之處像裝訂成冊的畫本,必須一頁一頁地翻看,才能發現其中曼妙。
他進院子略走幾步,回頭朝春風得意樓的方向看一眼,這才反剪著兩手進了上房。
甫一抬頭,看見高案上擺著大大小小几個紅紙細麻繩捆紮的盒子,音樓正弓著腰,拿手指頭摳其中一個盒子的角。他納罕,走過去問:“誰送來的?”
她收回手道:“那個錢之楚葫蘆裡不知賣的什麼藥,巴巴兒送來了拜禮,我還以為裡頭有象牙瑪瑙,結果捅開一看,就是些果子。”
肖鐸嘲訕一笑,沒言聲,坐在上座自顧自打起了扇子。
他剛從外面回來,身上熱氣蒸騰。美人汗溼的樣子最銷魂,領口半開,微微坦露出白淨的頸項,襯著那兩頰豔若桃李,半歪在香几上的模樣簡直叫人血脈噴張。音樓艱難地咽口唾沫,捱過去拿團扇給他扇風,溫言道:“熱壞了吧?瞧這一頭一臉的汗!我叫人備了香湯,趁時候還早去梳洗梳洗,還能歇會子午覺。”
他掖掖鬢角道:“也好,半天光顧著和宇文良時鬥法了,消耗不少心力,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還不如尋常清粥小菜。”站起來問,“你吃了麼?中晌吃的什麼?”
音樓道:“幾個涼拌菜就打發了,這天色熱出蛆來,吃什麼都沒胃口。”說著覷他臉色,“宇文良時同你鬥什麼法?他安生做他的藩王,咱們也沒礙著他,怎麼見你來了,要給你小鞋穿麼?”
和她解釋不清,回頭追問起來牽扯得太多,不知怎麼圓謊才好,索性不告訴她反倒乾淨,便敷衍道:“沒什麼要緊事,官場上你來我往,無非權財交易。做官的麼,一年清,二年濁,三年就成墨湯兒了,到一處還能是什麼?”又打趣道,“你別說,人家這會兒是你姐夫,才剛還說要叫你姐姐和你勤走動,被我婉言推辭了。我瞧音閣不是什麼善性人,敬而遠之對你有好處。”舉步往後身屋去,邁了兩步又退回來囑咐,“剛才回來路上讓小春子給你買吃食,你稍用點兒就回去歇著吧!”
他這副自說自話的勁頭,一點沒留給她發揮的機會。她拉下臉來,“你就這麼走了?”
他站住腳嗯了聲:“怎麼?是你讓我去洗澡的。”
“我的意思是……”她靦腆地笑笑,“你不是要人伺候更衣麼,我來替你擦擦背,遞遞手巾什麼的,這些我都會幹。”
他略頓了下,歪著頭蹙起了眉,“你非得這麼明目張膽地打我主意?”
她臉上發燙,扭捏道:“上回話都說開了,咱們不是相互喜歡的麼!既然如此,你和我這麼見外做什麼?再說我又不會眼巴巴看你,我一個女孩兒家,也會不好意思的。”
這話說出來,她自己信嗎?真想把她腦仁兒晃盪開看看是什麼做的,怎麼就和別的姑娘不一樣呢!他木著臉問她,“那麼換言之,你洗澡的時候我也可以進去搭把手?”
這個問題她真沒想過,主要是他的身份成謎,勾起她探究的欲/望罷了。不過細想想,月白一路和錢之楚同行,不知道里頭究竟有什麼玄機,萬一在錢之楚跟前露過口風,那他的處境可就堪憂了。
她幽怨地囁嚅:“我只是關心你,你防賊似的防我麼?”
他似笑非笑看著她,“你何嘗不是防賊似的防我?你心裡犯什麼嘀咕我也算得出,無非是想知道‘那個’頂不頂用。”這麼直剌剌出口,果然把她鎮住了,見她不應他長長嘆了口氣,“頂用怎麼樣?不頂用又怎麼樣?我記得你說過,不在乎我是不是太監。如今呢?到底還是跳不出世俗眼光!”
音樓終於開始自責,她滿腦子烏七八糟到底在想什麼!他說得對,當初認準了他是太監,現在又為什麼這樣計較?她還記得甲板上臉紅心跳的吻,記得淚眼婆娑裡情真意切的許諾,這些和他是否健全無關,她單就愛他這個人。如果他真是頂替了別人入宮的,如果他是完整的,那也只能算是意外之喜,不能因為這意外確定不下來,就把他全盤否決了。
“是我不對。”她懊喪地絞著手指道,“我被月白那些話圈糊塗了,整天想給你驗明正身,白天想夜裡想,想得喪心病狂!這會兒我明白過來了,不能這樣。”她怯怯抬了抬眼,“你會生氣,就此和我一刀兩斷麼?”
她還是怕他會拋棄她,因為太寂寞,無依無靠,她把他當作救命稻草。他低頭看她,略沉默了下方道:“不會,只不過這宅子是宇文良時的,保不定周圍有多少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