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進幾齣的大宅子裡曲曲折折的走了會兒,折過那金碧輝煌的照壁,穿過那雕樑畫棟的長廊,又踩了溫婉優美的小石橋,終究站在了兩扇雕花木門前。
“什麼人?!”
有幾個丫鬟小廝聽到響動出來檢視,剛喊出聲就見蘇幕遮一眼看過去,幾個人便軟軟癱倒在地,不省人事。
越是往裡走,蘇幕遮的心情就越複雜。
自己明明早就有三魂沒七魄,沒了尋常人會有的情緒起伏,大仇眼見得報,又怎麼會緊張、遲疑呢?
剛還隱隱露出一角的月亮早不知隱到哪裡去了,窗外的天空漆黑如墨,可蘇幕遮已經不算是個人了,她還是能清楚地看到前面床上躺著的那個人。
往日種種突然在腦海中翻滾起來,蘇幕遮再也無法忍耐,忽的上前,一把鉗住了對方的脖子!
那人本能的掙扎起來,一雙眼睛也往床前看去,蘇幕遮終於意識到從剛才就有的違和感是從何而來的了:
眼前這人,分明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她登時就愣住了,還抓在對方脖頸上的手下意識鬆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更加詭異的是,那老者雖然年紀甚大,可細細看去,眉眼面龐分明就是周恆!但他看向自己的神情卻平靜的很,沒有驚慌沒有震驚更沒有悔意……這完全就是個陌生人!
老人十分費力的朝這邊轉過頭來,拼命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卻不失和氣,“這位,咳咳,姑娘”
蘇幕遮向後踉蹌了幾步,猛的撞上屏風,後者轟然倒塌,驟然響起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裡無比刺耳。
這人究竟是誰,他是周恆,可又分明不是周恆!
“誰在那裡!”
或許是屏風倒地的聲響引來他人注意,一陣雜亂的腳步混著呼聲飛快逼近,蘇幕遮狠狠攥了下手心,厲聲喝道,“姑娘,你叫我姑娘?我是誰你當真不知道麼?周恆!”
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從胸腔裡面擠出來的,一聲聲都帶著血,合著淚,百轉千回,各種感情紛繁複雜,無法盡數言表。
老者的身體一僵,似乎有一段時間的混亂,再看向她時,眼神也從一開始的茫然逐漸轉為清明。
過了許久,他嗓音蒼老卻又清晰的吐出兩個字,“阿遮……”
蘇幕遮渾身一震,如遭雷擊,眼眶酸脹無比卻又流不出一滴淚。
是啊,她已然不是人了,又哪裡哭得出來?
然而下一刻,吐出“阿遮”二字的老者卻半邊身子跌下床,一動不動了。
蘇幕遮無意識的邁出一步,腳未落地卻又生生剎住:這人早就油盡燈枯,這會兒竟是死了!
“爹,爹你沒事吧,什麼人在那裡!”
呼聲喊聲合著不知哪裡來的哭聲迅速逼近,眨眼工夫就到了跟前,打頭的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濃眉大眼,整整齊齊的蓄著幾撇鬍鬚,剛一進來就看見了本不應出現的蘇幕遮。
他剛要爆喝出聲,眼光一錯卻又看見了跌在地上的老父親,登時臉色大變,“爹!”
蘇幕遮突然覺得煩躁的很,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下去。
雖然親眼見著周恆死了,可她卻半點沒感受到大仇得報的喜悅,非但沒有喜悅,無數未解之謎卻早已接踵而至:
那人真的是周恆嗎?又或者,真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周恆嗎?
她究竟死了多久?如果那人是周恆,為何突然從青春年少變為垂死?如果不是,那他又為何認得自己……
從周府出來之後,蘇幕遮輾轉打聽,這才愕然意識到:原來距離自己死去,已有百年之久!
換言之,她之前見到的老者根本就不是曾經跟自己同話白首卻又狠狠背叛了自己的周恆!
“原來,原來早已過了百年……”
曾經疼她愛她卻又背叛她的周恆早在七十年前就死了,死前他官拜內閣,官方民間都流傳著他的事蹟,幾乎人人耳熟能詳:
他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從不諂上媚下,做的政績無數,最後更是生生累死在任上,聖上都親自為他作了輓聯!
不過最令人稱道的還是他對妻子蘇氏的用情專一,蘇氏逝後他雖正值壯年,膝下並無一子半女,然而他卻並未續絃,一生只承認這麼一位夫人,引得無數人讚歎、豔羨……
“假的,統統都是假的!”
蘇幕遮出離憤怒,一頭黑髮無風自動,原本美麗白皙的臉也隱隱扭曲,眼角眉梢俱有青黑色的痕跡爬上來,佔據大半張臉,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