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議的事情,在這片神奇的地方,什麼都可能發生。
我寧願相信,在倉央嘉措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就是這樣佛光普照,漫天花雨。這樣的儀式,才能配得上那個悲傷的詩人,那個情歌王子。
夜已經很深了。黑暗中,我聽到有人在唱歌,歌唱淒涼,彷彿哀號,也河水中靜靜流淌。遠處彷彿又傳拉了一陣鑼響,也許也有女人的哭泣。
我不知道,在那茫茫的大山中,總有我想象不到的生活,我始終看不到,也無法瞭解。
三 不負如來不負卿
曾慮多情損梵行
入山又恐別傾城
世間安得雙全法
不負如來不負卿。
這首詩,一定要沐著藏香,伴了梵音,方能讀入境界。
讀倉央嘉措,要煮了濃茶,焚了藏香,任濃茶在火紅的泥爐上翻滾,濃郁的藏香在屋子裡四溢開來,這時候,詩歌的華美和哀愁四處流溢,才更能體味出那種淡淡的禪宗和哀傷,觸控到詩人古老的戰慄的靈魂。
茶是西藏濃烈的青稞茶,帶著無限的陽光和生氣。香則是西*特的藏香。佛典中,香常來比喻修行者持戒之德,是修行者的必備瑞品,普燻將清除修行中的業障宿怨,具足四事業力緣起。在《戒德香經》中,佛陀指點阿難,持戒之香可以不受順、逆風的影響,能普薰十方。而《六祖壇經》中,也以香來比喻五分法身,稱為“五分法身香”。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細細品讀,有些像川端康成筆下的《雪國》,哀傷、靜謐、美豔、冷酷,帶著些須參宗的象徵意味,骨子中流淌了一種哀傷的美。
我覺得,川端康成一定是讀了倉央嘉措的詩,才寫得出這樣華麗而哀傷的文字。
這首詩,也有譯為:自慚多情汙梵行,入山又恐誤傾城。世間哪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第一首為敘述,第二首有了一些探詢的意思。
較起來,第一首文字更好一些,不過第二首的問號卻又是別具滋味。
倉央嘉措,你本是一個修行的活佛,卻愛上一個塵間女子。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僧人有僧人的戒律。自松贊干布時,便有了規定修為的《十善經》,其中“十戒”中明確規定了:不殺、不盜、不淫、不兩舌、不惡口、不妄言、不綺語、不貪、不嗔、不痴。十戒的十條鐵血戒律,其中的一條,便是:“不淫”。
倉央嘉措,你是活佛,你若和凡人相戀,那便是犯了“淫”戒。
多可悲,本是一個多情的浪子,一旦被認定為活佛,就連愛人的資格也沒有了!這樣的活佛,這樣的戒律,便是成佛又有何用!
他也有過猶豫,想忘記那個姑娘。
他求助於佛法,念起大寶法王經文:“爾時天魔候得其便。飛精附人口說經法。其人亦不覺知魔著。亦言自得無上涅槃。來彼求遊善男子處。敷座說法自形無變。其聽法者忽自見身坐寶蓮華。全體化成紫金光聚。”
經書翻動,經文念出,越念,心中越亂。
是經亂,還是心亂?
他索性放下經書,轉動起經筒,純銀打造的經筒轉了一圈又一圈,轉經綸每轉一次,便抵得上虔誠唸經一百次,他一遍遍轉動經筒,也是在一次次救贖自己的靈魂。
菩提獅子上師雲:轉動經輪功德,轉動一週者,即等同於唸誦《大藏經》一遍;轉動兩週者,等同於唸誦所有佛經;轉動三週者,可消除自所身、口、意所有罪障;轉動十週者,可消除如須彌山王般罪障;
轉經筒飛轉,經文一遍遍轉過,佛法無邊,浩浩蕩蕩,但是,他漸漸發現,自己在佛前苦苦哀求著,不是為了超度,卻只為觸控她曾經撫過經綸的指尖。
他終於睜開眼。
那一瞬間。
終於,在那檀香之中,在那梵音之中,他慢慢睜開眼,滿眼慢滿眼都升騰起她的影子。佛經告訴他,此為心魔,魔由心生,須斬斷情絲,一心向佛。但是,他心中漸漸升騰起一個明眸巧笑的女子,她的輕揚笑兮,一顰一笑,一動一靜……
——他無法不想。
愛情便像是魔障,瞬間便擊潰了他數十年苦心的修行。
他終於還是屈服了,退縮了,妥協了。
他真的是愛了,不可抑止地愛了,瘋狂的絕望的愛了,不顧身份和地位的愛了。
那樣熾熱而決絕的愛情呀!
只有這樣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