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回來。
他象說故事一樣,指手劃腳、眉目傳神地把見了軍長、團長、團政委的情形說了一番,有意把表的事情先不提起。
“檔案搞得很漂亮,字寫得很秀氣。軍長、團長、團政委都誇讚的。”他告訴田原說。
田原害羞似地笑了一笑。
他拿出軍長和師部的收條,放到桌上。
“團長、營長的呢?”石東根檢視以後問道。
“你聽聽!”李全把膀肘子靠到石東根的耳根上。石東根搖搖頭,表示聽不到什麼,李全又把衣袖子拉起來,表的“窸嗦”聲便在石東根的耳朵裡跳動了。
“拿回來啦?”田原驚喜地問道。
他把手錶從小膀子上取下來,套到連長的手腕上。笑著說:“這就是團長的收條!”
石東根撫摸著光滑的給李全的體溫洪熱了的表,對李全說:“沒吃飯吧?到炊事房吃飯去!我叫他們留了菜。”
李全爬起身來,跑向炊事房去。
黃昏時候彩霞的光輝,為了瞧探他們的喜色似的,興奮地闖進屋來。
石東根看看錶,錶針正指著下午七時的時標,他揚起洪亮的嗓子,站在操場上,高聲喊道:“司號員!吹號!點名!”
三九
大地歡笑了。
麥苗興致勃勃地繁榮生長,遍野是綠油油的一片。草木吐出了青芽、綠葉,桃花接著杏花,在山谷間、田陌上盛開怒放,噴著撲鼻的香氣。清清的溪水,潺潺地流著,象仙女身上美麗的飄帶,從高崖上伸展到遙遠的地方去。山崖上,半空中,林木間,鶯、畫眉、百靈、燕子、黃雀等等鳥鵲,得意地飛翔著、鳴叫著,鳥鳴和著溪水的流聲,在春風裡輕輕地迴盪。
青年戰士楊軍的年輕的妻子錢阿菊,坐在村外山腳根的小溪邊,洗著楊軍的和她自己的衣裳,春風吹動她的衣襟和垂在頰上的頭髮,春陽沐浴著她的青春的臉,她的影子倒映在清澈透明的溪水裡,潔淨的、柔和的而又健壯的身姿、面貌,在這個自然景色的畫圖裡,顯得分外俊美。她手裡搓揉著衣裳,水花飛濺,嘴裡哼唱著她的家鄉的江南山歌:河東阿郎忙採菱喲,河西阿妹妹洗頭巾。
頭巾拋到河東沿,阿郎給我一把菱喲!
頭巾包著一把菱喲,菱裡包的阿妹的心。
阿妹妹的心比菱甜喲!
阿郎的情比水深喲!
楊軍彷彿聽到了歌聲,輕腳細步地向溪邊走來。待他走近的時候,阿菊還在唱著。她聽到腳步聲,心一跳,截斷了歌聲,猛一抬頭,見是楊軍。
“知道我在這裡?”阿菊問道。
“我當你躲到老鼠洞裡去了!”楊軍微笑著說,看看附近沒有人,便坐在橋邊的石頭上,接著說:“再唱一個聽聽!”
阿菊把指頭上的水珠,彈向楊軍的臉上,冷下臉來說:“你唱,我陪你!”
她收拾了洗好的衣裳,順便擦了擦臉,理順了頭髮,坐到楊軍的身邊。把楊軍拿來的布包解開來,問道:“做鞋子要這多布?”
“做四雙!”
“先做一雙兩雙,以後,我兩個月做一雙,帶給你,包你赤不了腳。”
“跟阿本、阿鷂也做一雙!他們曉得你來了。”
“你告訴他們的?”
“我寫的信不是給你看了的?定是黎青同志寫信告訴軍長,軍長告訴阿鷂,阿鷂又告訴阿本的!”
“黎醫生跟我說,把那張照片寄給軍長去了。”
她把楊軍趕早集買來的青色鞋面布和藍條的鞋裡布展放開來,揸量了楊軍的腳,又揸量一下布的長短和布口面的寬窄。
“剛好,夠四雙的。會買!布不錯,蠻結實。”阿菊說著,對著陽光照看一下布的質料,用力地抖抖。
“快點做!”楊軍說。
阿菊知道他天天吵著要到前方去,心裡本就有點不安,現在,買來了鞋布,催著快做,象是就要動身的樣子,心就更是往下沉墜。她把鞋布卷迭起來,沉默了一陣,細長濃黑的眉毛迅捷地動彈一下,說:“來得及!半個月做一雙,兩個月一定做好四雙鞋。”
“要兩個月!”楊軍瞪著眼驚訝地說。
“手笨,有什麼法子?”阿菊含笑地說。
“跟我賣關子!不高興做,拉倒!”楊軍把鞋布拿回到自己手裡,惱悶悶地說。
“要糊鞋骨子,要納底,要做鞋幫,要一針一線地上。靠的兩隻手,又不是用洋機!半個月一雙,還算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