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外面場心裡談笑、做遊戲,他把地鋪上所有的揹包仔細檢視一下,始終沒有見到他的被包。於是又走出屋子。轉臉一看,隔壁餘老大娘家門裡門外擠著好些大人、孩子們,他剛走到門口,孩子們便跳著嚷叫起來:“來了!來了!新郎來了!”
“不是的!新郎怎不穿件新衣裳?”
“是的!是楊班長!”
一個小男孩跑上來拉住他說:“楊班長!做新郎,給點糖我們吃!”
餘老大娘聽到楊軍來了,便連忙走到門口;但是楊軍已經掙開孩子們的包圍,紅著臉跑走開去了。
這時候,天已經黑下來,村上人家點起了燈火,餘老大娘家的燈火,顯得特別明亮,大門敞開,光亮照得很遠。
在黎青門前路邊的一排棗樹下面,楊軍和梅福如走了對面,楊軍正要開口,梅福如卻敲著柺杖十分急躁地說:“你躲到哪裡去的?害得我一條腿東簸西顛,張家找,李家尋!存心叫我不下臺是不是?”
“你這個做法不對!”楊軍責備著說。
“怎麼不對?”梅福如倚在樹上,伸著脖子,瞧著楊軍惱慍的臉色問道。
“你是叫我犯錯誤!”楊軍板著臉大聲地說。
“犯什麼錯誤?”梅福如反問道。
“前方打仗,我在後方……”
“打仗!打仗就夫不夫妻不妻啦!”
“總歸不大好!”
“什麼不大好?打的是勝仗,又不是敗仗!就是打敗仗,夫妻就該不團聚,就該冤家不碰頭?”
“大家不議論?”
“議論什麼?堂堂正正,名正言順!正正式式的夫妻,一不是拐帶民女,二不是私配情人!怎麼議論?哪個胡言亂語,惹得我柺杖發癢,敲他的腦袋!我跟留守處主任、指導員報告過了,剛才又報告了黃營長,他們都同意。你怕天、怕地?怕神、怕鬼?你說我做的不對,首長,同志,都說我做的對得很!”
楊軍沉默著,心裡的波浪漸漸地平緩下來。他靠近到梅福如的身邊,低聲地感激地說:“你回去吧!”
“我送你去!”梅福如推著楊軍的身子說。
“你先回去!不要你送!”
“不是我擺老,你到底比我小几歲,臉嫩!”
“你走吧!”
梅福如實在有些疲累,吸著了煙,猛猛地噴了兩口濃霧,便撐著柺杖,向病房慢慢地走去。在病房的轉角處,他又不放心地回過頭來,伸頭瞪眼地望著棗樹下面。棗樹下面的楊軍彷彿在打打身上的塵土,理著衣裳,接著,他的影子移出了棗樹蔭,走向餘老大娘的門口去。直到楊軍走進餘老大娘家的門裡,梅福如才哈哈地放聲笑著,回到病房裡去。
楊軍簡直呆楞住了,餘老大娘包著新的黑頭巾,穿著一件帶繡藥邊的古色古香的褂子,滿臉是笑,親熱地拉著他的膀子。恍惚間,他彷彿看到了他的慈祥的母親。房門上,貼著紅紙方和一張胖娃娃年畫,房門口掛上了大半新的門簾。把門簾一撩,一張大炕上攤著他的毯子和白被單,上面擺著一床大紅棉被。這等情景,楊軍完全沒有想到,他感到氣氛過於濃郁,有點受容不住,但同時又感到從來少有的溫暖祥和。他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是平常的軍服,跟屋子裡的情景很不協調,不象是劇中的主要人物,而只象是前來參觀別人婚禮的人。
“大娘!這是幹什麼?”楊軍紅著臉問道。
餘老大娘睜大著昏花的但是發亮的眼睛,象是第一次看到楊軍,在楊軍周身上下打量又打量,從頭上看到腳下,然後露著脫了牙齒的紅牙板笑著說:“我招了上乾女婿呀!”
“我認給你做乾兒子吧!”楊軍象對母親說話一樣地說。
“嘿嘿!嘿嘿!”餘老大娘只是不住聲地笑著。
楊軍直的感到窘困,再也找不出別的適當的話來說。只好大娘笑著,他也笑著。
老大娘點起了一支紅燭。紅燭的紅光,調皮地在他的紅紅的臉上搖來晃去。
他幾乎流下淚來。
“我們結過婚了!”他對老大娘說。
“我知道,老梅跟我說了。這是我們山東的風俗。”老大娘笑著說。
阿菊來了,打扮得很象個新娘子。從家鄉來到這裡以後一直沒有穿過的魚白色的褂子,一條淺藍色的褲子,肥瘦適當地穿在各部分長得很是勻稱的身上,鞋子是前幾天穿過的鞋頭上繡著小蝴蝶的那一雙,顯然是穿過沒有幾次,和新的一樣,小蝴蝶象是要飛起來似的。頭髮修整得很好,是黎青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