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裡做僕人,他覺得他的主人很了不起,對自己的老婆倒有點看不起,總嫌她嫁給他前一直住在村莊裡,沒見過世面。不過,他還是蠻喜歡他老婆朵洛西的。
他們有個女傭,是幫他們做粗活的。他們叫她埃格妮。莊園裡大概就這麼幾個人,埃格妮、我、詹姆斯和朵洛西、弗尼瓦爾小姐和斯達克夫人——哦,差點忘了,還有我那可愛的羅薩蒙德小姐。我剛到那兒時常想,羅薩蒙德小姐沒來前他們都幹些什麼呢?現在你們看,他們都在圍著她轉。廚房和畫室雖說是不會變的,可滿臉皺紋的老弗尼瓦爾小姐和那個冷冰冰的斯達克夫人卻變了。她們看到羅薩蒙德小姐像只小鳥一樣飛進飛出,聽到她嘴裡一刻不停地哼著小曲,也開心了起來。我敢打賭,有好幾次她們看到小姐轉身跑向廚房時,心裡是很不想讓她走開的,只是她們不好意思說出口,要她留在她們身邊。還有,小姐那麼懂禮貌,她們也沒想到。斯達克夫人說小姐是受了父親的影響才那麼懂禮貌的,可我覺得小姐天生就是這樣的。那座又大又空的大屋子可是小姐玩耍的好地方。小姐常拉著我的手,擺動著她那雙小腳東跑西跑,東看西看——只有屋子的東邊我們沒去過,那裡常年都鎖著,我們也沒想要進去看看。屋子的西邊,還有北邊,看上去還很不錯,那裡的東西雖說見過世面的人看了也算不了什麼,可我們都覺得很新鮮。窗子外面的樹枝和常春藤把光擋住了,屋子裡不很亮,可我們還看到那裡有褪了色的老瓷罐、雕著花的象牙盒、好多又厚又重的書,還有好些舊得發黃的畫像,這我記得最清楚了。
記得有一次,我那可愛的小姐還拉著朵洛西和我們一起去看那些舊畫像,要她說那些畫像裡都畫著什麼人。朵洛西說,那都是弗尼瓦爾家族裡的人,只是她說不全他們的名字。我們差不多看遍了整個屋子後,進了大廳那邊的一間老畫室。那裡有一張老弗尼瓦爾小姐的畫像——哦,那時她叫格雷絲小姐,她姐姐才叫弗尼瓦爾小姐。那時她還長得真美!可就是一臉看不起人的樣子,那雙漂亮眼睛直瞪著你,眉毛有點翹,好像在說,誰敢這樣看著我!可我們正看著她,覺得她那張嘴好像也噘起來了。她穿的那種衣服式樣我從沒見過,可我知道那一定是那個時候很流行的。她頭上的那頂白色軟帽像是海狸皮做的,帽簷把她的前額全遮住了,一邊還插了一撮漂亮的羽毛。她穿著藍緞裙,領口敞開著,露出了裡面白白的棉胸衣。
看著那畫像,我嘆口氣說:“哎呀,俗話說得還真不錯!草木會黃人會老。看看今天的弗尼瓦爾小姐,誰會想到她以前這麼漂亮!”
朵洛西回答說:“是啊,人活著,總有傷心事的。聽我主人的父親說,我主人的姐姐,就是從前的那個弗尼瓦爾小姐,比我主人——她那時叫格蕾絲小姐——還要漂亮。她的畫像也在這兒,一會兒我就讓你們看。不過,你們可不能告訴詹姆斯……”她悄悄問我:“你家小姐會保守秘密嗎?”
我說不準,我想羅薩蒙德小姐是個可愛的孩子,很老實的,她大概會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我沒辦法,就對我的小姐說,咱們來捉迷藏好不好,你先藏起來,我來找你。等她一走開,朵洛西就要我幫她把一幅靠在牆上的畫像翻過來。那畫像很大,面朝裡靠在牆上,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不把它掛在牆上。我一看,果真不錯,畫像裡的那個女人比格蕾絲小姐還要漂亮,只是她的神情和格蕾絲小姐沒什麼兩樣,也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要不是朵洛西忙著要把那畫像翻回去,我準會盯著它看上一個小時。可朵洛西好像很害怕,要我趕緊去把羅薩蒙德小姐找回來。她說這屋子裡有些地方不太乾淨,小孩子最好不要去。我那時膽子大,腦子也簡單,再說我過去是常和小孩們玩捉迷藏的,從來就沒事,所以我沒多想那老女人的話到底什麼意思,很快就把可愛的羅薩蒙德小姐找了回來。
這樣到了冬天,夜長日短了。這時,說真的,我常聽到好像有人在大廳裡彈那架大管風琴。聲音不是每晚都有,可過幾天總能聽到。通常是在我把小姐放上床後,坐在她床邊歇一陣時,那聲音就來了,一會兒響,一會兒輕,好像就在樓下,好像又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第一個晚上,我就在下樓吃晚飯時問朵洛西,是不是有人彈琴,詹姆斯趕緊說,那是風吹過樹枝發出的聲音,哪有什麼人彈琴。可我看到朵洛西好像很害怕,朝詹姆斯看了一眼,廚娘貝茜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嘴裡還嘀咕著什麼。我看他們都不想說這事,也就不好再問了。我想等我和朵洛西單獨在一起時再問,到時候我準能從她嘴裡掏出不少話來的。第二天,我找好了時間,一次次問她,想從她嘴裡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