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利高裡扭回身去,興奮和獵人樣的激動。使他渾身直哆嗦:一隻野雁離開已經排好行列的雁群,緩慢地時斷時續地煽動著翅膀,急速地落了下來。葛利高裡踮起腳尖,用手巴掌搭在眼上,盯著這隻雁。孤雁離開了驚鳴的雁群,向一邊飛去,越飛越沒有力氣,緩緩下落,忽然像一塊石頭似的從高空墜下,只有翅膀下面雪白的羽毛被太陽照得閃光耀眼。
“上馬!”
普羅霍爾張開大嘴笑著,跑過來,把韁繩扔給葛利高裡。他們向山坡疾馳而去,一氣跑了足有八十沙繩遠。
“就是它!”
野雁伸著長脖子,展開翅膀,躺在那裡,彷彿是在最後一次擁抱這片冷酷的土地。葛利高裡沒有下馬,俯身撿起打落的野雁。
“子彈打中它什麼地方啦?”普羅霍爾好奇地問。
子彈打穿了雁嘴的下部,把眼睛旁邊的骨頭打歪了。死神在它飛翔的時候追上了它,把它從排成人字形的雁行裡揪出來,扔到地面上。
普羅霍爾把雁系在馬鞍上。兩人又上路了。
他們把馬留在巴茲基村,坐渡船過了頓河。 葛利高裡到了維申斯克,就住在一個熟識的老頭子家裡,吩咐趕快把野雁拿去烤,自己並未到司令部去,卻派普羅霍爾去買燒酒,一直喝到黃昏。談話中主人大發牢騷說:“葛利高裡·潘苔萊維奇,我們維申斯克的長官有點兒太專橫啦。”
“什麼長官?”
“那些自封的長官呀……庫季諾夫還有其他的一些人。”
“他們怎麼啦!”
“他們總是欺壓那些外來戶。誰要是跟紅軍走了,就把他們的婆娘、女兒和老頭子關進監牢。我的親家母為了兒子的緣故,也被關起來啦。這簡直太沒道理!哼,比如說吧,你跟著士官生跑到頓涅茨河那岸去了,紅軍就把令尊——潘苔萊·普羅珂菲奇——關進監獄去,這恐怕是不對頭吧?”
“當然不對啦!”
“可是這兒的政權卻就要關。紅軍從這裡過,誰也沒有欺壓,可是這些人卻變得像瘋狗一樣,亂咬一氣,哼,他們無法無天!”
葛利高裡站起來,微微地搖晃了一下,伸手去拿搭在床頭上的軍大衣。他只是稍有醉意。
“普羅霍爾!拿馬刀來!拿手槍來!”
“您上哪兒去,葛利高裡·潘苔萊維奇?”
“用不著你管!叫你拿什麼,你就拿什麼。”
葛利高裡掛上馬刀和手槍,扣上軍大衣釦子,紮上腰帶,徑直朝廣場上的監獄走去。站在門口的一個非戰鬥部隊的哥薩克衛兵想阻攔他。
“有通行證嗎?”
“讓我進去!告訴你,躲開!”
“沒有通行證什麼人我也不能放進去。還沒有這樣的命令。”
葛利高裡把馬刀還沒有抽出一半來,哨兵已經躲到門裡去了。葛利高裡跟在他後頭,手不離刀柄,闖到走廊裡。
“把典獄長給我叫來!”他喊道。
他臉色灰白,鷹鉤鼻子惡狠狠地彎著,緊皺著眉……
一個擔任看守的瘸腿哥薩克跑了過來,滿臉孩子氣的文書從辦公室朝外張望了一下。睡眼惺鬆、怒火沖天的典獄長很快就來了。
“沒有通行證亂闖——你知道嗎,這是要判罪的?!”他哇啦哇啦地吼叫起來,但是一認出是葛利高裡,仔細瞅了瞅他的臉,喪魂失魄地結巴說:“原來是您哪,老老……麥列霍夫同志,是吧?怎麼回事?”
“拿牢房的鑰匙來!”
“牢房的鑰匙!”
“怎麼,還要我給你重複四十遍嗎?好啦,快把鑰匙拿來,狗崽子!”
葛利高裡朝典獄長邁了一步,典獄長往後退了退,但是還是相當堅決地說:“鑰匙我不能給。您沒有權利這樣做!”
“權——權”……“
葛利高裡的牙齒咬得咯吱直響,抽出了馬刀。馬刀在他手裡嗖嗖響著,在走廊低矮的天花板下面畫了一個耀眼的圈子。文書和幾個看守都像受驚的麻雀,四散逃命,典獄長緊靠在牆上,臉色變得比牆還自,嘟噥說:“您就胡來吧!哪,給您鑰匙……可是我要去控告。”
“我就是要胡來給你看看!你們在後方待慣啦!……你們在這兒充他媽的英雄好漢,把娘兒們和老頭子關進監獄!……我要把你們這幫傢伙全都轟走!全給我上前線去,混賬東西,不然我立刻就把你砍死!”
葛利高裡把馬刀插回刀鞘,朝嚇壞了的典獄長的脖頸打了一拳;用膝蓋和拳頭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