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擊,靜靜的愣在那裡,她似乎又看見了他,恰如當年的潤雅風儀,一身蕭蕭白衫,輕綢披風,墨髮半掩,唇似點朱,眼若寒湖,只是靜靜的一瞥,已奪去了她世界中的萬千燈火至美光華。
龍舟吹吹打打的穿湖而過,影影綽掉的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大紅的綢緞和歡樂的人樣點綴著這個夜晚,透過稀疏的縫隙,四目終於穿越了幹山萬水的阻隔,別那間,時光輪轉,覆水回溯,記憶裡寒潭清寂的雙眸和眼前孤清默立的男子重疊在一處,如影如幻,如花似霧。
他也靜靜的望著她,手裡也如她一樣拿著一根提燈的橫木,悠遠的目光穿透了脈脈光陰、悲歡離合,同樣由震驚而起,轉向複雜的難解,終於靜靜的停駐,凝固在這一個燈火徇爛的時刻。
剎那間,兩人的身後燃起萬千徇麗煙火,明碩的火光映照著他們交纏的目光。
楚喬望著他,那目光是他從未見過的,他甚至不知該用何詞語去形容。就像是沙漠上的旅人仰望海市蜃樓,就像是被離棄的孩子與睡夢中遙望家鄉恍若不可相信的幻象,卻又舍不礙移開目光,渴望著,卻又知道無論如何都無法得到。那是六百多個夜晚的期許,卻又在天光降臨的那一刻將希望全盤打碎。
她半啟了唇,似乎想說什麼,卻終究開不了。”朱唇邊含著顫抖,一點點的擴大,勾起,坑蜒,幾欲破碎,卻終究凝成一彎笑來,笑紋還沒升到眼底,兩行清淚就已落下,順著顫抖的笑意,一行行的滾落尖尖的臉孔,眉宇間隆起欣慰和滄桑的悲歡。
龍舟散去,她突然發足狂奔,她一生都在躲避著,退縮著,遠離著,推卻著,九死一生之後,她卻恍然間心慌的崩潰了,會不會只是一瞬間的幻覺和光影,只要觸碰,就會如碎夢般潰散紛飛?
少女奔跑的那樣急,沿途的行人都向她投來奇怪的一瞥,她卻顧不得那麼多了。衣衫如同淡遠的素蓮,隨著她的奔跑而飄飛,她雙膝軟弱,耳中轟然作響,越過了湖堤,越過的梅林,越過了石橋,越過的柳枝,終於氣喘吁吁的站在那裡,卻只感覺一切如同一場浮雲落幕,不真切的令人心慌。諸葛玥仍日望著她,雙眼清寂,目光交織中,隱現一絲隱匿的疼惜。
熙攘的人群突然而至,熱鬧的向他們湧來。
楚喬突然間是那樣的害怕,不同於死亡,不同於流落,她一生堅強,心智堅定,十幾年來,唯有兩次如此害怕。第一次,是在他落入深湖的那一刻,第二次,就是現在。她不顧一切的伸出手去,死死的拉住了他的衣襟,任憑月圍的人群如何擁橋,卻是死不放手。
手背上暮然被霞上一層溫暖,一隻手將她緊緊的牽住。
燈火彌散,她向他靠過去,他用他的雙臂為她撐開一方安靜的空間,身側人影浮動,水波橫橫,她離他那樣近,近的可以嗅到他的呼吸,烏黑的雙眼望著他,似乎想從他的臉上挖出兩個洞。
淚波流溢,她強自鎮靜,卻還是忍不住伸出顫抖的手,似乎要去輕觸他的身形。
這是眉,修長的,微微上挑,卻從不曾真正的眼高於頂不食煙火,這是眼,寒冷清寂,卻從不曾放任她於水火而不去回顧,這是嘴,少言列薄,卻從不曾如他所表現的那般孤傲冷漠。她一直追尋的答案就在眼前,她卻覺得膝蓋痠軟周身無力,喉間溢位一拜壓抑的聲響,身軀一軟,就向一側倒去。
他手疾眼快的抄住她的腰,身體觸碰的那一刻恍若有大片滄桑的歲月從他們只見穿梭而過,她久久壓抑的哭聲再也忍耐不住,終於吐唇而出,他環住她,她的眼淚落在他的胸口,潤溼了他的衣衫,一層層的沁入心肺。
“為何騙我?為何不來見我?我以為你已經死了”,她哽咽的哭訴,身體都在輕微的顫拌,一遍一遍的說道:“我以為你已經死了,諸葛玥緊抿著唇不說話,他千里而來,並非為了見她,只是希望能在不打擾她的能力範圍之內,離她更近一些。
而賢陽古城,卻是大夏境內靠近卞唐的最後一方城池了。
他幾次啟唇,終究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她,手足幾乎有些無措了,終究,將萬千翻湧複雜的思緒壓下去,輕撫她的背,以清晰的聲音雅持他一貫的模樣,故作不耐的說:“別哭了,我還沒死呢。”
“沒死不知道來找我!”
楚喬一把推開他,淚眼婆娑的哭道:“不知道送封信嗎?”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這般哭泣,似乎已經站不穩身子了,突然間,那些九死一生顛沛流離的過往就變得淡若雲煙了,那些被人追殺又誤入死地的絕望和艱辛,兩年來的幾番死裡逃生,都顯得是那般的微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