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為何不答?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據說你平日在家孝順侍親,從不曾忤逆父母,今日見了皇上,卻為何禮教蕩然無存?”說著斜目朝楊遠看去,尖聲道:“難不成奉天門在你眼中,卻還比不上楊家後廚小門麼?”
江充老奸巨猾,果是笑裡藏刀的箇中翹楚,聽他的意思,下一句話便是“難不成皇上在你心中,卻還不及你爹爹要緊麼?”這話大逆不道,他便只起了個頭,餘下便讓群臣在心中自行補足。果不其然,話聲甫畢,皇帝便已怒目瞪向楊遠,霎時厲聲道:
“楊遠!滾出來!”
愛子裝聾作啞,江充又是虎視眈眈,楊遠縱然百般無奈,也只能行出臣班,跪地道:
“臣楊遠,見過聖上。”皇帝指著楊肅觀,怒道:“朕三次問話,你的寶貝兒子卻一字不吭。他是聾子?是傻子?這個進士卻又是怎麼考出來的?你給朕說明白!”楊遠面色凝重,當即咳了一聲,道:“小兒生性頑劣,見不了大場面,以致今日天威垂詢,大見失態,還請聖上息怒。”
皇帝厲聲道:“生性頑劣?劣到連話都不會說了?這般人品,居然還考得了進士,幹得了朝官,顧嗣源!你出來!”盧雲守在金水橋對岸,聽皇帝召喚顧嗣源,心下便是一驚,只是自己官職不到,說不上話,縱然憂心如焚,也是束手無策。
顧嗣源躬身向前,溫顏拜道:“微臣兵部顧嗣源,參見聖上金安。”
皇帝手指楊肅觀,怒道:“這人以前在你兵部手下辦事,也是這般又聾又啞麼?”
顧嗣源微微沉吟,皇帝如此問話,自己若要答是,想楊肅觀一個聾啞青年居然能行走兵部、辦理職司,說來成何體統?皇帝要是以此追究,自己不免大大遭殃。可若要答否,看楊肅觀平日風流倜儻,文采翩翩,今日卻來喬裝痴呆,豈不是個欺君死罪?
當此兩難,顧嗣源心念微轉,便道:“聖上明鑑,古有名訓,巧言令色鮮矣仁,楊郎中平日雖有機鋒口才,但因出師不利,有負聖望,是以跪地垂首,無顏面對當今,更不敢以一詞答辯,此乃躬身自省之心,比起尸位素餐、寡廉鮮恥之徒,反而是大大的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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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嗣源這番話輕輕巧巧,既不得罪人,也為楊肅觀開脫了,眾大臣都是暗暗叫好,江充心下暗笑:“好你個顧兵部,看不出來平日謹言慎行,原來也是個角色啊。”
皇帝聽了這話,又見楊肅觀趴地不動,好似真有意懺悔,他略略退火,閉上雙目,沉聲道:“好,既懂得自省,朕也不急著剝他皮。”當下龍目半睜半閉,沉聲道:“是誰薦保這黃口孺子的,給朕站出來。”
輪到柳昂天倒楣了,大臣一個接一個給人喚出來責備,卻不知柳昂天又有什麼下場,他不動聲色,自管跨步出眾,躬身道:“老臣待罪之身,懇請萬歲責罰。”
皇帝取出一道奏摺,逕往地下扔去,冷冷地道:“念。”
柳昂天久在朝廷,連他也受了閒氣,想來皇帝來勢洶洶,今日必然有備而來。眾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噤若寒蟬。
皇帝怒氣勃發,柳昂天自不敢當眾頂撞,當下俯身向地,拾起奏摺,讀道:“臣山東奉來侯宋公邁謹呈聖聰,剿匪出征,兵敗河南,計三失六不查,以致大軍潰散。蓋三失者,一為智、二為和、三為信……”皇帝越聽越火,霎時暴跳如雷,大喝道:“宋公邁!”
一名威武大將奔過金水橋,慌忙跪倒御門,叩首道:“老臣候旨。”
皇帝怒道:“幾年沒上朝,連奏章也不會寫了?什麼三失六缺、四維八德,胡鬧!你這是在考進士、還是在打仗啊?給朕反省了!”宋公邁滿面慚愧,連連叩首道:“臣知罪。”
皇帝眼中帶煞,見柳昂天垂手一旁,不再誦讀,登時吼道:“愣著做什麼?唸啊!”
柳昂天咬牙切齒,裝作溫順模樣,念道:“七月初一,賊至嵩山,我軍早早安寨,本當以逸待勞,迎頭痛擊,孰料中軍主將應允撤軍,退山三十里,是以失機於先、自亂於後,此主帥智計之失也。”
皇帝揮手斷喝:“且慢!你說,這膽大妄為的中軍主帥是誰?”
柳昂天低聲道:“中軍統帥為兵部職方司五品郎中,代徵北都督……”他念了一大串,終於吐出三個字:“楊肅觀。”皇帝森然道:“代徵北都督職?這徵北都督又是誰?”
柳昂天面色難看,登時低下頭去,不做一聲。
皇帝深深吸了口氣,手指楊遠,冷冷地道:“中極殿大學士!朕要你說,這中軍統帥無能至極,該當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