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你認識另一個傑克嗎?”
“我認識許多了傑克,不知你說哪一個?”
突然,我被某個大膽的靈魂附體:“你把刀字與照片交給的那個人,那些殺人的照片,還有殺人時裹的頭巾。”
老傑克做夢也想不到,我居然會直接點破他的臉皮,他面色陰沉地凝固了數秒,才用虛弱乾啞的嗓音回答:“有兩個傑克,但只有一個‘十二宮’。”
“哪個傑克?”
“兩個傑克都已經死了。”
“你呢?”
“我也早就死了。”
我強壓心底的恐懼,面朝太陽給自己壯膽:“難道我正在和幽靈說話嗎?”
“也許吧。”
“說說兩個傑克把。”
“中國人,你把我打敗了!”老頭無奈地嘆息,似乎隨時會倒地身亡,“許多年前,我有個助手,他也叫傑克,但他從沒勇氣殺人,只是遠遠地望風,並代替我給警方寫信。1975年,我把所有的殺人資料留給他,因為他說喜歡那些東西,並願意在加州過正常人的生活。”
“從此再沒有十二宮殺手了?”
“是的,我殺死了自己,也等於殺死了十二宮,我隱居到遙遠的阿爾斯蘭州,再也沒人會找到我了。”
“可你為什麼又到這裡來了?”
“十五年前,我患了嚴重的疾病,也許是被我殺死的幽靈們報復吧。”老傑克的笑容讓我心驚膽戰,他說殺人就像刷牙洗臉般輕鬆,“醫生切除了我的一個腎臟,但只能再延長一年壽命。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索性持槍搶銀行殺人,我想要被法庭判處死刑,因為我早該嚐嚐坐電椅的滋味了!”
“想要死的方法有很多!幹嗎還要再殺人呢?”
“對不起,我殺人成癮,有時候無法控制自己。但我的願望並未實現,我被判了終身監禁,將在肖申克州立監獄度過終生——當時我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但沒想到只用一個腎臟就熬了過來,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現在是第十五年。”
老頭幾乎要摔倒了,還好我攙扶住:“你感到驚喜還是失望?”
“失望,深深的失望,為什麼讓我還活著?”
“不怕我告訴典獄長嗎?大名鼎鼎的十二宮殺手,就關在肖申克州立監獄!”
“你去告密吧,我就等著這一天,等著被送上電椅,結束我在這裡漫長的痛苦。”
老傑克狼似的眼睛裡,洩露了心底的秘密:“小夥子,快點憤怒起來!去向典獄長告密!或者現在就把我掐死,我太老了,我不會反抗,只要一分鐘就能輕鬆的掐死我……”
“不。”
我的目光也變得異常冷酷,為什麼要遂這魔鬼心願?不如讓他在此忍受痛苦懲罰,帶著一個腎臟走向茫茫無邊的未來,最終在肖申克州立監獄化為塵土。
“求求你!”
老傑克抓著我的胳膊,就像一條即將被宰殺的老狗,而我搖搖頭決然轉身離去。
太陽,照耀著老去的十二宮。
阿爾斯蘭州的夏天很短,操場上仍沒有一絲綠色,我的身體倒是越來越壯實。
馬科斯就像老師,每次聊天都給我上課,關於他經歷的這個世界,革命與愛情,忠誠與背叛,殺戮與懺悔,甚至切。格瓦拉的八卦秘聞。偶爾還會談起那座圖書館——摩爾人留下的珍貴文獻,從柏拉圖到托勒密,從馬克安到奧古斯都,真個古代地中海文明的遺產,幾乎完整地收藏在老頭腦中。而我這個二十七歲的中國人,只擁有不到兩年的殘缺記憶,就像個懵懂的小男孩,變成一塊貪婪的海綿,不停吸收著整個大海。
地球上所有不公正的事,比如美國攻打伊拉克,以色列在加沙屠城,都會激得老頭義憤填膺,但他的憤怒並非沒有理由,常拉著我說一大堆,從國際政治到個人道義,從勾心鬥角的大國戰略,到“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他能看破錶面現象,準確抓到最本質的核心——從某種角度而言,老馬科斯也有一雙讀心術的眼睛——智慧與邏輯,根據已知條件,獨立運用自己大腦進行判斷,從不人云亦云,也不受任何輿論影響。沒有什麼陰謀詭計可以逃脫他的雙眼,也沒有什麼人的小九九不被發現。所以,他和最沒有心計的我交朋友,共處一室毫無防備地睡覺。
能認識老馬科斯,是古英雄三生有幸!
令我三生有幸的不僅是他一個人,還有莫妮卡。
今天,她第二次來探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