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呼吸裝睡。
端王的聲音遠遠在窗子那邊,淡淡道:“封鎖訊息,人先押在王府水牢中,過幾天,本王要親自會一會古公子。傳令下去,除非有本王的腰牌,否則任何人不能入地牢一步。”
鷹眼應喏而去。
錦瑟緊閉雙眼,從腳步判斷是端王踱步到了床前。頸間忽然一緊,錦瑟心頭一顫,端王卻只是替他將被角掖緊便離開了。
室中靜極。
錦瑟睜開眼。
天已亮了,光從窗紙透入。
他睜大雙眼看著那點微光,心裡默默想:錦瑟,你可不能哭,哭有什麼用!再也沒有人能給你做倚靠了,你只能靠自己,你得堅強,你得想辦法,你可得救少爺。這一回,除了你自己誰也幫不了你了。
他將手往玉枕下伸去,摁開玄關──玉枕下有個中空的箱子,是平日裡端王放腰牌和重要璽印的地方──如被燙到一般,錦瑟猛的收了下手,然後才重新探手過去,把純金打製紋刻雙龍的腰牌摸出來攥在手心。玉枕裡還有一塊柔軟的皮囊。吳興古府雖然遠離江湖,畢竟還是漕幫的權力中心,錦瑟對人皮面具並不陌生,他將人皮面具套到頭上,對著鏡子照去,只見鏡中少年模樣清秀,初看時平常,越看越覺得驚人的漂亮,眉眼溫柔中略帶幾分憂鬱,鼻若玉雕,唇若塗脂,顧盼間神彩照人。
錦瑟怔了一會兒才想起坐戲班的船來京師時,曾經見過包戲班的公子一面,那公子就長著這樣一張臉。此刻想來,那少年公子原來就是端王所扮。錦瑟往箱中摸去,搜出一件玉色長衫,依稀便是當日那少年公子所穿。再一掏,又掏出幾間江湖人常穿的衣服,從春裝到冬天的皮襖大氅樣樣俱全。
錦瑟默想片刻,將面具和衣服放回去,走到外面,找人一問,說是端王去城外玉清觀燒香去了。
錦瑟心中暗奇,這時候燒的什麼香?
不過也好。
錦瑟在靴子下釘上塊木頭,把身量撐到和端王差不多高,默等到掌燈時分,戴上人皮面具,穿上墊高的靴子,將箱中端王備下的衣服穿了,從寢宮悄悄走出去。到了前面院中,廊下一名太監正打呵欠,見了他,結結巴巴道:“王……王……七少爺何時回來?這時又要到哪裡去?”
錦瑟知道端王在眾兄弟中排行第七,想必七少爺是這套衣服臉面頂的名號,因此略一點頭,壓低聲音道:“去水牢。”他將近兩年沒有說過話,出來之前將這三字反覆唸誦,說得十分順口,不露半分破綻。
那太監連忙挑燈在前面走,錦瑟拿捏著姿態跟在後面。
水牢在王府後院,外面看不起眼,進去後只見一條潮溼幽徑通往地底,兩側石壁上隔老遠點一盞昏黃油燈。
一步步往下走,直覺是往地獄裡走,心裡卻覺得是往天堂上走。
錦瑟一顆心怦怦亂跳,腿肚子偷偷摸摸地發顫。
水珠滴嗒滴嗒響個不停,四周寂靜如死,只能只到自己的呼吸聲。眼前陡然一黑,所有油燈到此斷絕,眼前一片漆黑,卻有五彩的光斑幻影在眼中晃來又晃去。錦瑟閉了閉眼,眼睛上忽然像是被燙到一般,一片火紅。
他一驚,睜開眼。
十餘名黑衣侍衛手執火把雁列兩側,中間的大椅上坐著一人,俊面朱唇,冷峻如冰山一般,正抬起優美的下頜將一杯酒傾入口中。火把的紅光映在一張玉面上,驚起漣漪般浮動的明豔光澤。
彷彿三伏天裡落了一場霜雪,錦瑟被凍得全身僵硬。
“果然沒讓我失望,你真的來了。”端王嘴邊一縷似嘲似諷的笑容,“你果然還是讓我失望了,不是說了不能背叛我,不能算計我?”
錦瑟吊在嗓子眼的驚疑不定的心墜了下去。不是夢,不是幻,眼前真真切切是這個索命魔頭!錦瑟眼前一黑,卻拼命站定了不讓自己仰倒下去。
“我正奇怪你怎麼性情大變,便在你身上突然發現這塊從前沒有見過的東西,怎叫我不起疑心?”端王把玩著一塊玉佩,玉中一縷翠色盤曲繚繞如出岫之雲。他啟唇微笑,“可我萬萬沒想到,這小小的東西竟然出自吳興。吳興恰巧有位天下驚豔的古越裳,江湖傳聞古大公子解散漕幫拋下新婚嬌妻是為了尋找一個侍讀少年,嘿,為一介僕輩拋棄所有,真是情深義重令人感佩──不試這一下,還不敢相信,試這一下,試出的結果真叫本王吃驚。”
端王盯著手裡的玉佩,睫毛濃密修長如小小羽扇,將所有感情遮掩得密不透風,“古越裳活在世上,便如芒刺在背。本王日夜想要殺他而不能得,卻沒想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