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器物均是蕭策派貼身暗衛送來門外。從她醒來到得如今十餘日時間,再無第三人進得房來。開始時候她傷勢不穩,俞蓮舟每日裡除了替她上藥煎藥,便常指點她一些調養生息的法門,不敢輕離。這些天她精神傷情都是見好,俞蓮舟知她掛心前線戰況,白日裡有時便去毫州安豐二地以外設法探聽些軍情動向出來,轉告於她。到得夜裡,便盤膝坐在椅上,合目調息整夜。
她與俞蓮舟這許多年相交下來,絕非頭一次單獨相處,卻是頭一次如此心神不定,
自己小心翼翼掩飾了近二十年的身份忽然被揭開,初始醒來時尚只覺得心中愧疚,然則十餘日下來,她卻發現更加讓她難以措手的尚在後面。
如方才那般上藥,初始時候,她並非不曾窘迫尷尬,畢竟身後在她背心傷口肌膚間推藥按壓的乃是她多年來心儀的男子。然則她見得俞蓮舟神色如常一派君子坦蕩之色,言語神情之中皆是對她傷勢的擔憂,立時為自己那一點點窘迫心思感到異常慚愧。她有意欺瞞他多年,他尚且待己如常不曾有異,如何自己竟當先矯情起來?如此一想,當即警告自己收起諸般胡亂思緒。只是這裡外僅一間房,兩人抬頭不見低頭見,若想淡定如常,也實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看著俞蓮舟消失在門後的身影,沈浣微微嘆了口氣。這幾日他待自己始終如一,她卻不由的感受到似乎兩人之間有些不相同了。然則真若要說是什麼,她卻又說不清楚。
正在此時,忽聽得門外俞蓮舟聲音響起:“蕭帥。”
沈浣一驚,掙扎著便要坐起。便見得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外進來一個人影,身材頎長,玄色戰袍,正是蕭策。俞蓮舟知他師兄妹二人乍逢相見,定有話要敘,不聲不響的出了門去。
“師兄。”沈浣心中驀然一酸,生死之後親人相見心中觸動分外強烈,一時之間除了這兩字,竟在也說不出別的什麼。
蕭策幾步到得床前,來不及坐下,細看倚在床頭的沈浣,但見其蒼白削瘦異常,整個人陷在枕被之中,幾乎剩不了多重。然則她臉色之中隱隱顯出佳好的血色,精神亦是不差,顯然正在一點點恢復當中。蕭策一斂戰袍前襟,坐在沈浣身側,伸手去探沈浣脈息,神色凜然。半晌之後,這才緩緩睜眼。沈浣脈息雖弱,但是中正平穩,十餘天便得恢復得如此,已然非常難得。
蕭策看著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師妹,此時整個人半倚在床頭,擁被而坐,一頭青絲披散,攏在身前,清瘦異常。然則便是她,在這烽火連天血染中州的土地之上,撐起十幾萬將士計程車氣在陣前,擋住幾十萬百姓的性命在身後,一杆長槍所向披靡,不惜性命。兩人師兄妹親如骨血,她接過他手中牙牌將令的一剎那,他又如何不痛徹心扉?
阿瑜說得不錯,沈浣是他師妹,戴思秦說得亦是不錯,他又何嘗不是她師兄?只是彼時,他是三軍主帥之一,而接過牙牌的,是三軍之中實力最強的武將。
蕭策微微一嘆,一隻手拂過沈浣耳際散落青絲,十多年征戰,心中滋味從未如此疲憊卻又安慰,生離死別之後,多少關切體己言語,都只化作一句嘆息:“阿浣,你說得對,躍馬揚刀,我已不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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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策將這十餘日來毫州與安豐軍情一一同沈浣道來,他身處前線,又是主帥,確比俞蓮舟所述更詳盡三分。
“現在潁州軍中知你訊息的唯有阿瑜,那是俞二俠夜深潛入潁州軍中轉告於她的。其餘均以為你這次已然陣亡,三軍掛白,停靈發喪。我並未將真像道破,只想看看這關節上,人心之底。”
沈浣沉吟片刻,輕聲道:“以我看,這辦法好。狄行柘城一戰,當時我便覺得事情必有異處。否則元虜如何得知我等疑兵之計與實兵所在?只恐……營中怕是有了細作。”
蕭策點頭道:“我已經將暗衛全部派了出去。你是潁州軍心所在,你若陣亡,軍中此人必然按耐不住有所動作。這次明面上掛白髮喪,實則讓暗衛們盯緊了軍中每一個人。若不將潁州軍中清理乾淨,後患無窮。”說著頓了頓,見得沈浣眉頭不展,便道:“你如今無需憂心此事,這等事情,難道尚信不過我麼?”
沈浣卻搖了搖頭,輕聲道:“師兄動手,我自放心。我是在想二虎……就是被羅鴻他們誤認為我的那個……”
蕭策一早便想問此事,“我正要問你,那人是誰?如何執了你的兵符與長劍?”
沈浣微微嘆息,“他是我三千親兵中的一個校尉,這些年來算是我心腹。兵出皇集之時,我便將那兵符暗中教給他,囑咐他,若有我萬一,便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