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兩萬兵馬,只恐有詐!”
一旁圖格道:“如今我軍氣勢大勝,若是直取毫州,攻其措手不及,則叛軍必潰。可若在這裡耽擱,毫州有所準備,則恐……”
答失八魯一揮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也先與脫脫前車之鑑猶在,對付沈浣,絲毫大意不得,決不可輕進。傳令下去,全軍原地紮營,諸將嚴禁輕舉妄動。你們幾人,隨我出營看看沈浣這次到底要玩什麼花樣!”
五里之外,潁州軍中軍大帳,沈浣抬頭,但見自己青龍將旗在狂風之中烈烈而展,一如當年十里坡上她與俞蓮舟分別之時,中軍大帳自己那面由他所掛上去的將旗。而彼時其餘人的,“狄”、“賀”、“樓”、“方”、“周”如今卻已都不在她身邊。她心中不由幾許慨嘆,卻又一笑。此時此刻,她不欲任何一個兄弟再在她身邊同她一起。看著清冷的帳子,阿瑜熟悉的戲謔笑顏也已不在。這些年來,她早已習慣被她管被她訓被她照顧,如今驀然又變成一個人,當真不甚適應。
想起自己這次出兵之時,一臉堅決要跟來的阿瑜被她一指點在昏睡穴上,如今醒來,怕是已將太康大營鬧得雞犬不寧了。她微微一嘆,她的路,阿瑜已經陪了她太多年。以後的路,但願羅鴻那毛小子能陪阿瑜慢慢走下去。這些年下來,當初的毛小子槍法見長計策愈佳,唯有對待姑娘,始終是個愣頭青。偷偷喜歡上阿瑜又情不自禁,想來如今正不好受。她放心留下阿瑜,想來阿瑜若是不中意這愣小子,也決計不會容他近身。
“報——元帥,右翼營寨安頓完畢。”斥候一路高聲來稟。
沈浣神色一凜,沉聲道:“傳令下去。全軍衣不卸甲枕戈待旦,今夜元軍必來襲營。備足火種,另撥千名士卒充作鼓手,置於營寨兩翼外側。一旦營前亂起,當即擂鼓高呼。”
“是。”斥候一路去了。
沈浣踱到帳前一撩帳簾,凝望著狂風大雪的寒冷夜色,冷冷一笑,“答失八魯,我倒想知道,我沈浣這一條命,你得疑神疑鬼多久,才敢來取!”
--
正月初八,夜。
官道一側小客店裡,店小二昏昏沉沉的倚著火爐睡著。風雪太大,除了昨日黃昏飛馳路過的那名女子,再沒在官道上碰見半個人。不大的店堂被紅色爐光映得燻然。然則忽然一陣急速而來的馬蹄翻飛之聲將夥計驚醒。下意識的起身去開門,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喊道:“風雪太大,客官不歇歇?”
然則還沒等他一句話說完,那一人一騎已經風馳電掣般去得遠了。
店小二不滿的看著那人絕塵而去的一行行跡,咕噥著罵道:“這都來來去去幹什麼的!趕著投胎麼?!”
此時天地已然分不清彼此。鵝毛大雪被狂風夾帶而來落在地上,地上的大雪又被狂風吹起飛天。天地之間,彷彿唯有這在狂風之中肆虐的鵝毛大雪,再無其餘活物。
俞蓮舟所騎的青鬃馬在這冰天雪地之間狂奔一日,如今早已筋疲力竭。然則他越催越急,絲毫不敢喘息。
這般大的風雪,韃子可會緩戰一兩日?他不由一摸懷中那箋薄薄書信,心中狠命一緊。沈浣辦事歷來簡利,便連這絕筆書信,竟也這般薄薄不過一頁。薄得,令人觸目驚心。
“俞君敬啟:
見字如面。
今以此書,權做相別。
吾戎馬倥傯已近十餘載,從戎初始,便知終有一日當得馬革裹屍而還。兄聞噩耗,不必傷悲。吾此生盡己所學,以清平世間為念,為己、為竹、為世人,生為此,死於此,殊無憾矣。
吾幼逢家變,全仰兄相救,方得保全。相交六載,兩心相通,實為吾平生最大快事。若有來生,願能再逢於長亭。
吾年二十有四,縱死亦不為夭。抗元雖未業成,然後繼有人,師兄亦在,再無憾矣。心之所念,唯家中幼弟。十載征戰,少敘手足骨血之情,吾心大愧。幸弟竹心智純澈猶如赤子,不諳生死之別陰陽之隔,吾心甚慰。
然則吳伯終有百年之後,師兄征戰四方亦終有無法顧及之時。前年世伯來信告知,兄多年探望看顧弟竹甚勤,吾雖不言,心中則感激之至。今冒昧相托,吾即身故,煩請兄代吾護持弟竹。吾臨死之際,私念唯此,肯君垂憐盼顧。黃泉之下,為君祝禱,不甚感激。
臨別匆匆,言不達意。願君身體康安,勿再以吾為念。
浣絕字。”
寥寥百餘字,聲聲句句,最後為的,是自己的幼弟。那輕薄信箋,將人的心沉墜得生疼。
俞蓮舟飛馳於冰天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