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眼看見院中站了一大堆下人,夕月是自己的人,不時使著眼色。竇氏是何人,當下便明白,溫玉蔻這是要清理門戶。
竇氏再次笑道:“玉蔻,今天風大,別在風口站著,我得了許多好東西,叫他們抬進來,你看看喜不喜歡?若是喜歡,便留下來賞玩,正好你病癒,按慣例賞下人也好。”
“慣例?”溫玉蔻唇邊露出一絲捉摸不透的嘲諷:“夫人對我倒是上心的很,其他姨娘都不會過問我的事。這些下人翫忽職守,伺候不周,再不好好敲打一番,怕是要出了亂子。賞是賞,罰是罰,母親當年定下的規矩,我作為溫家嫡女,謹記於心。”
竇氏臉上的笑掛不住了。
她竇芝環熬了將近十年,才從大夫人玉玲瓏手中奪過掌家之權,採辦添置,銀錢往來,田地家宅,上下打點,全都事無鉅細打理得妥妥當當,如今溫府上上下下,誰見著她不尊稱一聲“竇夫人”的?可溫玉蔻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竇氏,她再怎麼尊貴,再怎麼能幹,只要溫府的大夫人玉玲瓏還喘著氣,她竇氏就永遠只是姨娘!
竇氏又驚又怒,疑慮頓起,眼前被雪白風帽蓋住半張臉的小女孩,還是那個柔弱多病,孤苦無依的溫玉蔻嗎?
若是她,怎敢如此話中有話,當著奴才們的面戳破這個誰也不敢提及的禁忌之言?
竇氏煞費苦心,做盡戲演,才騙得溫氏嫡姐弟傾心依靠自己,贏得上下一片讚譽。僅僅一夕之間,溫玉蔻卻改口翻臉,不僅不再親近自己,反而敵意難掩,時時提醒她們之間的地位身份。
這個小蠢貨,居然膽敢向她發起挑戰,哼,嫡女。我的玉瀾才應該是當之無愧的溫家嫡女,你又是什麼東西?!玉玲瓏那活死人永遠是個累贅,賤人就是賤人,生下來的也是賤種!
竇氏心中所想彷彿被溫玉蔻盡知一般,她也在壓抑自己心中洶湧的激流,怒火,絕望,好剋制撲上去喝血吃肉的衝動。
不能動!
溫玉蔻拉了拉自己的風帽。有著柔軟長毛的風帽,完美遮住了自己的雙眼,也遮住眼中浮動的恨意和絕望。竇氏謹慎,若不戴著風帽,怕是不能施展計劃。
“玉蔻雖然年幼,可若不跟著學學治家之道,閨閣禮法,便會讓父親失望,母親傷心,此乃不孝大罪,想來竇夫人也是這般想得吧?”
竇氏頭上的步搖晃了晃,眼中的陰鷙一閃而過,重新露出如花如雪的笑容:“大小姐謹記母訓,孝心可嘉,既然要整治下人,你病剛痊癒,不該累著自己。來人,還不快扶著大小姐坐下,我稍一疏忽,你們就開始興風作浪,丟盡溫家顏面!”
竇氏身邊的金嬤嬤忙忙走了過來,扶著溫玉蔻坐下,明明有兩個座位,竇氏視而不見,笑容可親地站在一邊。剛才溫玉蔻話中帶槍,點明瞭竇氏的身份,只要溫玉蔻不發話,矮她一頭的竇氏就只能站著。
溫府精明能幹的竇夫人,居然在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面前忍氣吞聲,連坐也不敢坐,讓眾人心中俱是一凜,更加不敢亂動亂說,屏氣凝神,認真起來。
溫玉蔻坐姿端正,竟像是沒看見,桂嬤嬤端上茶來,放在她手上。另外又捧來一隻紅泥小爐,上面坐著一隻冒著熱氣的水壺,正是將滾未滾之際,吃吃作響。隨後拿來幾個大茶盞,一一擺開。
這是做什麼?一人倒一杯茶喝嗎?讓這一院子的嬤嬤大丫環們站著喝茶?
“雲兒,笙兒。”
溫玉蔻出口點出兩個小丫環的名字,聲音軟軟的,親切可人。
被點名的小丫環對視一眼,你推我我推你出來了。她們一律穿著綠衫子,兔毛夾襖,可憐巴巴地站在溫玉蔻面前,低頭不言語。
溫玉蔻仔細地看了兩人一眼,單從表面看,看不出什麼:“你們可知錯?”
雲兒見小姐不像生氣的樣子,大著膽子回道:“奴婢,奴婢不知有何過錯……”她眼前是溫玉蔻那隻小小的手,彷彿美玉,晶瑩剔透。
這時,一邊站著的桂嬤嬤突然道:“小姐,水開了。”待看到溫玉蔻點頭後,便在四個大茶盞裡衝上開水,白煙滾滾,滾燙無比。她隨後拉過兩個小丫環,命她們跪在爐邊,一人捧著兩隻裝滿開水的茶盞,舉過頭頂。兩人不敢拿,卻也不敢不拿。
不稍片刻,兩個小丫環的手便被燙得紅熱一片,疼痛難忍,而只要身子一抖,開水就會從頭頂傾瀉,都是細皮嫩肉,誰受得了這種苦刑。一時之間,院中飄起了肉被燙熟的味道,可怖可怕。
兩個小丫環受到如此折磨,哭爹喊娘,桂嬤嬤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