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大喜,不可大悲,極致的感情容易招來毀滅。
而現在……
商羊側頭凝視水鏡。
夢境中所遇到的那個做夢之人,感情比當年的太子長琴更為熾烈。
抱持著這樣強烈的感情,遲早有一天會將他自己,以及身邊的一切焚至灰燼。
那麼……那個人毀滅,也已成定局了吧。
“商羊大人?”
雨華打破了長久的沉默,輕聲問道:“那人到底怎樣了?”
“我……不想說。”
商羊睜開雙眼,看向雨華。
金色的瞳仁依舊燦若天星。
“不過你可以告訴天帝,這個夢並不重要,絕非左右天地的大事。”
“雨華明白了。”
雨華柔順地點點頭。
但與其說是柔順,倒不如說是無心。她只是遵從了伏羲的命令,服從商羊,將商羊的夢境轉述回去。除此之外的東西,都不重要。
於是大殿中,兩個同樣冷漠的人,凝視著對方,面容都平淡如波瀾不驚的古井。
許久,商羊挪開了目光。
“我能說出來的夢,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即使說出來,也不會令未來有所改變。”
“嗯。”
“所以,我不會說。”
——因而,神祇從來都是不語的,即使心中並無慈悲之念。
幾十年後,又也許是幾百年後的某一刻,尹千觴睜開了眼。
房間的石門敞開著,朗朗的日光湧進房間。他望了一眼門口,門外世界是刺目的白色。
忽而眼皮一涼,有人將溼帕子搭在他額上,清涼的觸感很是舒爽。他下意識地撫上額頭,摸到的卻是一隻手。
手指纖長,骨節分明。被他的手覆住之時,猛地一僵,接著便要抽出去。尹千觴顧不上去想,用力按住那手,讓溼帕子在臉上胡亂地走了一遭。神智剛有些清醒,耳邊響起一個如釋重負的聲音。
“千觴醒了。”
尹千觴趕緊坐起來,一時間還有些難以適應日光,於是半眯起眼,怔怔注視著面前的人,喚了一聲“少恭”。
歐陽少恭微微一笑,總算能抽回手,起身將帕子放進銅盆裡洗了洗,擰乾了又遞給他。
“千觴可是覺得身體不適?”
“……頭有些疼。”
尹千觴老老實實答道。而後想起,前些日他被奇特的夢境所困,歐陽少恭說他被妖物糾纏,將他帶回青玉壇探夢驅妖。
“少恭,那妖物的來路可有頭緒?”
歐陽少恭緩緩搖頭,見尹千觴面色一僵,噗地笑出聲來。
“是我想多了,白白折騰。”
“咦?”
“根本沒有妖物。”歐陽少恭在床邊坐下,溫和地注視著尹千觴:“因你夢中所見風景太過奇特,我疑心這並非人間風景,而是妖物讓你看到的幻象。待入你夢中,發現那些風景確實是你心中所想。千觴,看來你來自一個了不得的地方。”
“那是何處?”
“我也不知道,這……須得問你自己了。”
“這事奇了。”尹千觴有些喪氣,悶聲躺回床上,雙臂枕著頭。回想著空曠昏暗的城市,無聲傳達威壓的巨像。
還有那帶面具的少年……
尹千觴的目光凌厲起來。
有些事他沒有告訴歐陽少恭。他不喜歡那些巨像,也不喜歡那少年。他看到那少年的姿態,他覺得……那少年的存在是種錯誤。
但是否定那少年,又會令尹千觴更感煩躁。
“對了。夢中被人窺探之感,又是怎麼回事?”
歐陽少恭聞言一滯,隨即淡淡地說:“有人夢見了你的夢境。”
“這又是?”
“世上既然有天眼通,也有能在夢中連線別人夢境的奇人。對方不過是誤闖你的夢境,過幾日便好了。”
“竟有此事……”
尹千觴嘆了口氣。想想這兩日,又是天眼通,又是妖物,又是窺夢人,遇到的奇事比過往兩年的還要多。他本是心問個分明,剛要開口,卻見歐陽少恭抿緊了嘴角,竟是不願多說的模樣,便心想這幾日麻煩歐陽少恭的地方甚多,沒必要再追問下去。
少恭說什麼便是什麼吧,反正他總歸不會害自己。
發呆之際,又聽歐陽少恭說——
“千觴的來歷不簡單,可有想過仔細探尋夢中都市,重回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