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上哆嗦著動。他對老婆說,我不瞞你,那錢我寄到老家了。老婆說幹什麼用,他說母親年紀大了,該準備棺材了。我弟兄三個,該三一三剩一攤這棺材錢,可我覺得兩個哥哥都是農民,我不忍看著給母親做棺材,也像買國庫券樣一人一份兒,我一個人把這錢全部拿了,只讓哥們在家備木料,請匠人。
老婆說:“你是孝子啊。”
他說:“我不如兩個哥。”
老婆說:“你娘好福氣,有你這麼一個兒。”
他說:“我讀高中時,我娘賣柴火供我讀的書。”
老婆說:“我爸媽沒養我,我是喝風長大的。”
他說:“你家需要,咱可以月月給你家裡錢。”
老婆說:“不用了,我想離婚。”
他說:“離婚……憑啥就離婚?”
老婆說:“憑你對我有二心,你心裡沒有我。”
他說,我以後可以不給家裡寄錢,權當我娘沒養我這個兒,離婚我不同意,死了我也不同意。老婆始終盯著他的那張臉,就像盯著一頁書。他說他死也不同意離婚時,嘴角有些歪,眼角有了淚,目光哀哀怨怨望著老婆的臉。老婆看著他,鼻子哼一下,說早知今日,你何必當初。說見你的同事問一問,看有哪個做妻子的像我一樣,不光每月讓你往家寄錢,你出差不在家,我還替你往家寄,每年過春節,不是給你娘買鞋,就是買襪子,不想人還明明暗暗往家偷。我爸我媽替我們養女兒,要過咱們一分沒?沒要一分還每月貼給女兒幾十塊,我真沒想到你鬱林其這樣沒良心。
和平戰(4)
老婆好一夜說下許多話,直說到月亮從室的上空丟落去,口渴了,喝下鬱林其倒的水,才最後宣告道:
“以後你每月還按時往家寄錢吧,我吳萍不做不講理的人。”
“寄多少?”
“二十。多寄一分就離婚。”
四
吳萍是市政府辦公室的打字員。除了守大門的老頭和收發室的收發,那個大院就數她位卑。然走在街上,一百個女人中間,她的工作要數最好的。這天,她中午十二點下班,十二點半準時到家,走進院裡,把腳踏車鎖到別人的屋簷下,閃進屋內,便看見飯桌上擺了一桌菜,兩雙筷子,鬱林其坐在對面,雙手擎著自己的下巴。
脫掉身上的粉紅風衣,用衣架撐著,掛至床頭,吳萍瞟了一眼鬱林其。
“市政府開始分房了。”
“有你的?”
“我算老幾,輪到看大門的也輪不到我。”
鬱林其說吃飯吧,吳萍便坐在他對面。他以為她會為他不到星期六便回到家裡,且張張揚揚一桌菜說些啥兒,問句因為啥兒,可她氣也不吭,坐下拿起筷子就吃了。鬱林其感到胸口又來了一陣疼,他看著老婆的臉,把筷子放在嘴裡死咬著,恨不能把老婆像咬筷子一般咬一段。
吳萍和鬱林其結婚,有一種上當的感覺,那時候她在市政府初做打字員,神氣活現,決然不能如一般工人一樣找物件,七挑八揀,到了二十五歲,以為找當地駐軍幹部,一是部隊房子松,二是部隊幹部上得快,便沒有計較鬱林其家是農村的。待慌慌張張結了婚,才明白鬱林其每月要給老家固定寄去三十元,且不到副營不能隨軍,不能隨軍,那房子閒置你也不能住。於是,吳萍猛然感到結婚匆忙了,上當了,一動就是那句話:我這輩子倒了血黴,找你這麼個當兵的。現在她又來了,吃了幾口菜,抬起頭瞟瞟鬱林其,說你結婚時不是許我諾言說,四年幹到副營,女兒入托前搬到師部大院嗎?
鬱林其回眼瞅瞅房子,一大間,十四平方米,床、桌、立櫃、電視機、電冰箱、衣服架、大板箱、女兒的三輪小車、布娃娃、從老家捎來請城裡人吃新鮮的紅薯,七七八八,全在這一間屋裡。只老婆那件風衣,還點出一星紅亮。看一眼這些,鬱林其彷彿又嚼了遍六年的夫妻生活,他回過頭來,望了一陣子老婆,輕輕說了句:
“我確實對不起你,萍。”
老婆瞧著他。
“不是對不起,是你害了我。”
接下他又默一會。
“咱倆離了吧。”
老婆死死盯著他。
“你說啥?”
他說:
“離了吧。”
她說:
“你再說一遍。”
他就說:
“離婚吧,我同意。”
老婆不吃了,把筷子放到桌上,上上下下打量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