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父親待我異常和善。他訂了外賣的特級壽司,叫我愛吃多少吃多少。雖然沒有叫我要留在這個家,但有點多話,不斷地問我在學校所發生的事。
“明年你就是國中生了,差不多也該給你弄間書房了才行。”父親喝著啤酒,以一副心情極佳的口吻說道,似乎深怕我心情不好。
這樣的父親真是讓我感到鬱悶,看著父親那張臉,我的眼前同時就會浮現小富的白屁股。我想到,那個屁股曾經騎在眼前的父親身上,並且像當時的稅務代書般喘著氣。
不過,這樣的鬱悶我還可以忍受。反正白天父親不在家的時候,我可以一個人在家。對了,根本不需要為我做什麼書房。反正從明天起,我就可以隨心所欲地使用這個家了。我已經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那天夜裡,我醒來了好幾次。每次入睡,就會夢到母親。她在夢裡不斷責罵我,罵到我受夠了。
當我回答要留在這個家裡時,母親臉上浮現的不是失望,而是憤怒。她彷彿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好啦,反正想見面的時候隨時都可以見面啊。”
父親打圓場地說。父親說得輕鬆,母親則不發一語,或許是覺得發牢騷會顯得更落魄吧。
即將邁入梅雨季之前,母親從家裡帶走了所有的行李。父親去診所之後就沒再露臉,只有我一個人待在院子的角落,望著熟悉的傢俱一件一件地被運上卡車。
其中,包括了母親的化妝臺。化妝臺上鑲著一面大鏡子,布套從上頭垂下來。我並不喜歡那個化妝臺,當母親的臉映照其中的時候,看起來總不像是母親的臉,而是別的女人的臉。當母親坐在鏡臺前,即意味著她要丟下我,一個人外出。當然,母親帶我外出時應該也化了妝,但那樣的記憶比起她獨自外出的記憶模糊得多。
那個鏡臺的左右都有抽屜,我知道右邊上面數來的第三個抽屜裡放有白粉的盒子。很久以前,母親曾和一個女性的親戚聊到脂粉。
“你在用這種老舊的脂粉啊?”
“噢,那個是很久之前買的,現在沒有在用,可是又覺得丟了可惜,所以就放在那兒。好像也該丟了。”
剛上小學後不久,我曾經把脂粉抹在臉上,就像大部分的孩子都會想要玩玩看化妝。其中,我最感興趣的是色彩鮮豔的口紅。我知道母親在上口紅之前都會先把臉抹白,所以我心想首先得先撲脂粉。
然而,就在我撲完白粉的時候,卻被母親發現了。母親看著我哈哈大笑,接著拿出口紅,把我的嘴唇塗成了紅色。
“這下看起來像個女孩了。”母親說完後,又笑了。
夜裡,母親將這件事告訴父親,父親垮著一張臉。
“男孩子別做那種事!”父親對我兇道。
原本以為父親也會一笑置之,真讓我失望。
當行李全部被運上卡車之後,母親走到我身邊來。
“這你拿著。”
她給我的是成田山的護身符。我將符握在手裡,她握住我的手,讓我放進口袋。
“要隨時帶在身上哦。不過可別讓你爸發現了。就算被發現,也不能說是媽給你的哦。”
“知道了嗎?”母親再三叮嚀。我默默點頭。
到了下一秒鐘,一顆顆的淚珠開始從母親的眼眶掉落。她的表情跟平常一樣帶著半分怒意,剎那之間我還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要注意身體哦。睡覺的時候,被子要蓋好。”
說到這裡,或許是因為聲音哽咽,母親抓住我的肩膀,垂下頭。過了好一陣子,母親又再度抬起頭。
“要是想見媽的話,就把剛才的護身符開啟,知道嗎?”
“嗯。”
“那,媽差不多該走了。”
我在大門前目送母親坐上卡車副駕駛座離去。後照鏡映照出了母親的面容。
那天夜裡,父親的心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父親不大說話,盡是咂嘴,似乎是對找不到換穿的內褲、廁所的擦手巾不乾淨一副不高興的樣子。當然,家裡已經沒人可供他使喚。很快地,他開始感到不耐,因為連喝杯茶都得自己泡。那一陣子,我們吃的都是從外頭餐館叫的便菜便飯。至於吃了些什麼,我已不太記得了。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我們吃的食物當中並沒有特級壽司那種令人印象深刻的東西。
一個人的時候,我開啟了母親給的附身符,裡面裝了一張白紙,上頭寫著地址和電話號碼。
即將邁入暑假之前,郵差送來了一封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