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都是這樣!”凌母一咬牙,語氣有些忿然,但轉目一看還有兩個小輩在場,良好的教養也容不得她再發作,只是冷下聲說:“你先走吧,我等他醒來再說。”
良辰轉頭,看了眼一旁的James,他輕咳一聲,上前扶住凌母的手臂,才剛叫了聲:“伯母……”床上的人,便輕輕動了,輕微的一聲低吟從薄薄的唇邊逸出。
凌母一喜,“阿風,你醒了?!”
凌亦風顯然有些意外,微微睜開眼睛後,卻一皺眉,“媽?……您怎麼來了?”
良辰這才出聲:“是我打的電話。”見他剎時神色微變,又說:“醫生說你只是太累,很快就能出院。”
這話沒頭沒腦,知情人卻聽得懂是說給誰聽的。凌亦風眉心略松,只是重新閉上眼睛,微帶著倦意,說:“您先回去吧,我沒事了。”頓了頓,怕她不高興,又輕輕挑起唇角露出個笑意:“就是想睡會兒。……可是您在這兒看著,我睡不著。”
其實一見他醒,凌母的心已經寬了大半,而且看他能說話能開玩笑,便更加放心一層。如今見他好像真的很累,似乎下一秒就又要睡過去,只得嘆口氣站起身,順手掖掖被角,叮囑:“那你先休息,我晚上再過來。”一轉頭,看見自己家老頭子板起的臉,心裡只怪他狠心,從對方手裡抽走外套,率先走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良辰這才走到床邊,握住他微涼的手,往被子裡放。
——卻不期然被他反握了握。
於是她在床沿坐下,問:“感覺怎麼樣?會不會頭暈?”
凌亦風輕輕搖頭,臉孔仍舊有些蒼白。
“James去叫醫生了,我過去看看他什麼時候來。”她想要起身,其實是還有許多問題要問James。
他卻拉住她,只是說:“我有點渴。”
她一聽,連忙倒了杯水,兌兌得溫溫的,端到他面前。
凌亦風再度睜開眼睛,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陰影。
良辰探身扶他起來一些,人剛在他身邊側坐下,便聽見他說:“你餵我喝。”
她一怔,低頭看見他微微抬高的唇角,唇邊的笑意似乎有些戲謔。
下一刻,他用同樣滿不在乎的語氣,笑了笑說:“沒辦法,我看不見。”
心口就像有細密的一排小針,無聲無息地紮上去,疼得發緊。良辰咬著唇,端著杯子的手輕輕一抖。 明明知道,失去視力也是併發症中的一種,可是看著它們一個接一個地、一聲招呼都不打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面前,仍舊讓人忍不住壓抑地喘息。
又或許,更多的不是壓抑,而疼痛。
她定了定神,看著那雙依舊烏黑幽深的眼眸,將杯子默默舉至他的唇邊。
凌亦風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才重新躺下。
他說:“沒事的,過一下就會好。”語調仍是輕鬆,彷彿不以為意。
良辰還是不說話,把杯子輕輕放下,兀自在床邊坐著。
凌亦風自己拉了拉被子,也沉默下來。
彷彿過了許久,都沒聽見她的動靜,可是又確定她並沒有離開,他只好偏過頭去,微微一笑:“怎麼?就嫌棄了?”
良辰心裡一抽,下一刻幾乎失態般撲過去握住他的手,捏得死緊:“亂說什麼!”
他繼續說:“也許手術之後,就是這樣,又或許,會更糟。良辰,你做好準備了嗎?”淡然的眉宇間已不復調笑,倒是一片坦然的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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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出這句話,凌亦風似乎並不想第一時間得到回答,他只是閉上眼睛,緩慢地鬆開了掌心裡柔軟溫暖的手。
他好像真的進入了睡眠,直到床榻微微一動,腳步聲由近至遠,門輕輕開了然後又再合上之後,他才動了動。
烏黑的眼裡,一片沉靜,幽暗得彷彿見不到底。
走到這一步,他不再想要費力隱瞞。儘管將這所有的真實面孔一一暴露出來,或許太過悽然殘忍,可是,有些事情早在最初做出決定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結果,逃不開,避不過,再多的努力都只是可笑愚蠢的枉然。如今,他只是想要良辰認清楚,即將面對的,會是什麼。
他知道,她不會放棄和退縮,可是,仍舊需要一劑預防針。
或許,這也是目前他唯一能夠為她做的事。
良辰走出去,恰好看見醫生從走廊另一頭走過來。
她說:“他睡了,檢查的時候請輕一點兒。”然後,便和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