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
吳媽媽踏進闊別了幾年的院子時,心情十分複雜。
一張張熟悉的臉孔出現在眼前,年齡不一,卻都神情麻木,恍如行屍走肉一般。
吳媽媽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如果不是顧莞寧下令,命玥姐兒住進宮中。她也會和這些宮女嬤嬤們一樣,日復一日年復一日地被禁錮在此處,也會變得和她們一樣……
吳媽媽不敢再多想,低頭跟著陳月娘的身後進了屋子。
齊王世子妃王敏躺在床榻上。
一夜過來,王敏頭髮白了大半,面色灰白,毫無生氣。
聽到腳步聲,王敏終於有了些許反應。她費力地轉過頭來。只可惜,並未看到她希冀看到的臉孔。
玥姐兒沒來,只有吳媽媽。
吳媽媽快步走到床榻邊,用力地磕了三個頭,聲音顫顫巍巍:“奴婢見過世子妃。小郡主這些日子身體不適,不宜出宮。奴婢斗膽,代小郡主前來。世子妃有什麼話吩咐,奴婢一定代為傳到小郡主耳中。”
大概是迴光返照之故,王敏此時的頭腦意外的清明。
她定定地看著滿臉惶恐的吳媽媽,悽然一笑:“玥姐兒是不願見我吧!”
吳媽媽不善作偽,目中一閃而逝的慌亂無措已出賣了她真實的心緒。
果然是不願見她了!
王敏心被狠狠地刺痛,難以言喻的苦澀湧上心頭,連口中也是苦的。不知何時,淚水已滑落眼角。
她這一生,實在是太失敗了。
孃家人不待見她,丈夫眼裡心裡都無她,唯一的女兒對她冷淡厭惡,連最後一面都不肯來見她……
她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她為什麼還要苦苦撐著活下去?
喉頭又是一陣腥甜。
王敏想張口說話,猩紅的鮮血從口中湧出。瞬間染紅了衣襟被褥。
吳媽媽驚駭不已,口中連連呼喊。陳月娘目中露出憐憫之色,揚聲喚了大夫進來。大夫看清她此時的模樣,一臉為難,連連搖頭。
王敏心中清楚,她已經活不成了。或許下一刻她就會嚥氣了。
王敏用盡所有的力氣,喊了一聲吳媽媽。
吳媽媽哭著爬到床榻邊:“世子妃,奴婢在。”
“好好守在玥姐兒身邊。”王敏斷斷續續地說道:“你告訴她,是我這個親孃對不住她。她沒來見我,我半點都不怪她。只盼著她能安然活著長大。讓她忘了齊王府,忘了父母,聽皇上和皇后的話,好好長大……”
王敏的聲音漸漸微弱,目光越來越暗,最後一絲生命之火,也在悄然熄滅。
吳媽媽淚流滿面,哭著應道:“奴婢領命。請世子妃安心,奴婢一定會守在小郡主身邊,永不離開。”
王敏目中露出一絲欣慰,然後,閉上雙目,再未睜開過。
她一直活在悔恨不甘怨懟中,閉眼的這一刻,終於真正地釋然平靜了。
……
王敏死得悄無聲息。
陳月娘將喪信報至福寧殿。
顧莞寧聽聞喪信後,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將她送回王家,讓王家人替她安葬。”
齊王父子不得善終,沒有資格葬進皇陵。王敏本人雖無過錯,卻也受了連累。送回王家安葬,已是寬厚了。
陳月娘動作很快,一個時辰後,便將王敏的屍首送到了王家。
此時的王家,早已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
王少常至今還在關在牢中,太皇靜太妃死了,高陽公主又被送去守皇陵,王璋也一同跟著前去。王家上下俱都夾著尾巴做人,根本不敢冒頭。
王敏的屍首被送回之後,當日就被草草下葬。
……
傍晚時分,玥姐兒回了碧瑤宮。
這一日,玥姐兒的心緒並不平靜。那張清秀的小臉,透著異樣的蒼白,愈發顯得一雙眼睛深幽。
吳媽媽哭了一整日,一雙眼睛紅腫不堪,聲音也格外嘶啞。
“小郡主,奴婢今日去了宗人府。”
吳媽媽一邊用袖子擦眼淚,一邊低聲將今日之行一一道來:“……世子妃走的時候,心情平靜,並無太多痛苦。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郡主了。”
“世子妃說她不會怪小郡主,讓小郡主忘了齊王府,忘了父母,在宮中安然長大。只要小郡主過得好,世子妃便是死也能安心了……”
“吳媽媽!你不要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