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曲襟背心時代的李先生,判若三人。”
姜丹書回憶李叔同:
“上人相貌甚清秀,少時雖錦衣紈絝,風流倜儻,演新劇時好扮旦角,然至民元在杭州為教師時,已完全布衣,不著西裝;上唇略留短髭,至近出家年份,下顎亦留一撮黃鬍子,及臨出家時,則剪幾根黃鬍子包贈日姬及摯友為紀念品,及既出家,當鬚髮剃光而成沙門相矣。
上人走路,腳步甚重;當為杭州第一師範同事時,與餘同住東樓,每走過餘堂時,不必見其人,只須遠聞其腳步聲,而知其人姍姍來矣。
上人平日早睡早起,每日於黎明時必以冷水擦身,故其體格雖清癯,而精力頗凝練,極少生病。”
李叔同來到東京後,很快剪去了長辮,也適應了日本的生活方式,和周圍的日本人看不出有何區別。一位曾採訪過李叔同的日本記者說:“李叔同是一個圓肩膀兒的青年,有一副魁梧的身材,穿著藏青色的和服,腰間繫一條黑紗的腰帶。頭上則是三七分的髮型,語調一貫平和安詳。”
豐子愷回憶在浙江一師時的李叔同:“我們上他的音樂課時,有一種特殊的感覺:嚴肅。……李先生的高高的瘦削的上半身穿著整潔的黑布馬褂,露出在講桌上,寬廣得可以走馬的前額,細長的鳳眼,隆正的鼻樑,形成威嚴的表情。扁平而闊的嘴唇兩端常有深渦,顯示和藹的表情。這副相貌,用溫而厲三個字來描寫,大概差不多了。講桌上放著點名簿、講義,以及他的教課筆記簿、粉筆。鋼琴衣解開著,琴蓋開著,譜表擺著,琴頭上又放著一隻時表,閃閃的金光直射到我們的眼中。黑板上早已清楚地寫好本課內所應寫的東西。在這樣佈置的講臺上,李先生端坐著。坐到上課鈴響出(後來我們知道他這脾氣,上音樂課必早到。故上課鈴響時,同學早已到齊),他站起身來,深深地一鞠躬,課就開始了。這樣地上課,空氣嚴肅得很。”
當陳星向劉海粟提及李叔同時,劉眼中竟閃動著異樣的光芒,微微激動地扭頭對夫人說:“她知道李叔同呢!——我們是很好的朋友。他出家苦修律宗,一次到上海來,許多當上高官的舊相識熱情招待他住豪華的房子,他都拒絕了,情願住在一間小小的關帝廟。我去看他:赤著腳穿雙草鞋,房中只有一張板床。我心裡難過得哭了;他卻雙目低垂,臉容肅穆。我求他一張字,他只寫了‘南無阿彌陀佛’……”
夏丏尊與豐子愷做東,在功德林宴請弘一法師,葉聖陶亦受邀請。進入房間後,葉看見法師微笑著坐在靠窗的一角,細小的眼眸裡放出晶瑩的光。他悠然地捻著手中的念珠,而在座的舊友和學生也只是默然陪坐,然而這樣的沉靜,並不顯得冷場和尷尬。法師夾菜時極為專注,帶著歡喜滿足的神情,這讓葉聖陶想起自己平日進食時那種幾不知口中滋味的胡吞亂咽,心中暗叫慚愧。席間,李石岑請弘一法師談些關於人生的意見。弘一答道:“慚愧,沒有研究,不能說什麼。”
齋後,弘一說與印光法師有約,於是七八個人便隨著他一起去拜晤印光大師。一行人沒有叫人力車,一路步行。弘一赤腳穿著一雙布縷纏成的行腳鞋,步履輕捷,年輕人反倒頗覺吃力。到了太平寺門口,弘一從包袱裡取出一件大袖的僧衣來,恭恭敬敬地穿在身上,眉宇間異樣地靜穆。見到印光後,弘一介紹了隨行的幾位客人,便合掌懇請印光法師慈悲開示同來的李石岑說起自己曾從某先生研究過一些大乘佛教唯識宗的義理。印光便滔滔不絕說了起來,聲色頗為嚴厲,間以呵喝之語。弘一法師再作第二次懇請,希望印師談談儒學與佛法之間關係的問題。葉聖陶覺著,弘一與印光兩位法師氣質截然不同。印光老法師是以傳道者自任,一遇機緣即盡力宣傳,從他身上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一種由堅定的信仰而來的量與氣魄;弘一法師則不同,他似乎是草原上的一株靜默的樹,自己在欣欣向榮地生長,卻不會讓人感到那種凌駕於旁木的盛氣。
臨別的時候,弘一再一次向印光屈膝拜伏辭別。待眾人走出房間,他伸手鄭重而輕捷地把兩扇門拉上。到了寺外,脫下身上的大袖僧衣,方正平帖地把它摺好包起來。
【才情】
據說李叔同7歲就能日誦五百字,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他16歲入輔仁書院讀書,同窗王錫綸回憶:“李叔同文章好,小楷又精,在通行的小格子內可以寫兩個字,被同學們稱讚為‘雙行李文濤’。”
袁希濂、許幻園等人在上海城南草堂組織了“城南文社”,每月會課一次。李叔同十九歲時,與母親、新婚妻子遷居上海,入文社學習,其寫作俱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