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為民的眼睛盯著阿萊的手,直到看到稿子首頁上的四字書名,臉上忍不住露出輕鬆的笑容。
總算是沒有白等!“林老師!”
阿萊將稿子遞給林為民,他接過稿子強忍著心癢難耐,先將阿萊安排在了樓上招待所。
“趕了兩天的路,先好好休息休息,稿子我讓小佟先審著。”安排好了阿萊,林為民將稿子交給了佟鍾貴。
第二天一早上班,佟鍾貴頂著黑眼圈,眼底滿是血絲,一看就是沒睡覺,他堵住剛進樓的林為民,情緒激動。
“林老師!林老師!這部小說,你一定要看看!”
林為民笑道:“瞧你這副樣子,不會昨晚一晚上沒睡吧?”
佟鍾貴嘿嘿笑了兩聲,“確實沒睡,根本睡不著。阿萊這部小說捧起來就放不下了,寫的實在是太好了,您一定得好好看看。”
林為民道:“彆著急,先把你的審稿意見寫好,再把稿子交給我然後去樓上補個覺。”
佟鍾貴知道林為民這是在關心他的身體,他點了點頭,迫不及待的回到辦公室,提起筆來奮筆疾書,時不時的還要翻翻稿子。
如此過了一上午,他才算是寫好了審稿意見。
編輯的審稿意見並沒有什麼定式,一般就是幾百字,可佟鍾貴這篇審稿意見卻足足寫了一上午,十幾頁稿紙。
快吃飯的時候,姚淑芝瞧見這份審稿的意見規模,驚訝道:“小佟,你這是審到什麼大作了?”
佟鍾貴抬頭,露出傻笑,“回頭你就知道了!”“神秘兮兮的!”
她說著就想去翻佟鍾貴桌上的稿子,卻被佟鍾貴按住,“晚點再給你看,林老師跟我要審稿意見呢!”
說著,他拿著稿子和審稿意見,去了林為民辦公室。
姚淑芝被佟鍾貴這番操作勾的心裡發癢,跟其他人聊起佟鍾貴正審的稿子。“看的應該是昨天那個西南地區來的作者送的稿子吧?”
馬上要到午飯時間,大家放在手頭的工作,開啟了閒談。
林為民摸著十幾頁的審稿意見,打趣道:“伱這是給這部小說做注啊!”佟鍾貴笑道:“心情激動,忍不住多寫了點。”
林為民點點頭,“行了,先去吃飯吧,回來想著睡覺。”
午飯過後,佟鍾貴去了樓上宿舍休息,林為民則坐在辦公室裡翻起了稿子。在阿萊的作品之前,廣博的漢語詞庫當中並沒有“塵埃落定”這個詞。
《塵埃落定》講述的是聲勢顯赫的康巴藏族土司酒後和漢族太太生了一個傻瓜兒子,可就是這個傻兒子,卻每每總會做出超越時代的預感和舉止,併成為土司制度興衰的見證人。
總體說來,這部小說的框架沒有脫離阿萊的那篇《阿古頓巴》,依舊是脫胎於藏地的口頭文學文化。
但林為民讀完小說覺得它的風格更像威廉·福克納的《喧譁與騷動》,兩部作品擁有很多共同點。
比如,兩部小說都講述了社會的轉型和動盪,表達了對故鄉的緬懷,強調了時間對於傳統文化的侵蝕和消解。
還有,它們都借用了“傻子”這個形象來講述故事。兩部小說中所涉及的“約克納帕塔法”世界和阿壩雪區“嘉絨部族”世界,都帶有濃厚的宗教色彩,用貌似愚笨的形式來呈現紛繁複雜的外部世界。
當然,兩部小說有相同點,也有不同點。
《喧譁與騷動》的主人公班吉作為敘述者,只有直白的敘述,他的敘述成為展現他人個性的舞臺,沒有個人情感和主觀判斷。
而《塵埃落定》的主人公“傻子”二少爺的敘述,像是夢囈,以“傻”作為自我保護更像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所鍾愛的大智若愚,在權力鬥爭中找到生存空間以這種智慧牢牢掌控故事情節的發展。
兩位作者在對待故事的態度上也截然不同,福克納在創作時傾情投入,讓作品充滿愛恨交織的張力。
但阿萊在《塵埃落定》中刻畫的主角始終是以局外人示人,遊離於世俗之外,讓整個故事都有一種超凡脫俗之感,讓林為民忍不住想起當初讀阿萊的詩所產生的感覺。
花了接近兩天時間讀完《塵埃落定》,林為民將手稿放下,揉了揉長時間沒有休息的眼睛,心中卻還在想著小說中的情節。
《塵埃落定》對傳統的逝去,只透出淡淡的無奈的憂傷,筆調細膩,深沉地對逝去之物進行追思,對昔日之人進行緬懷。小說中的“傻子”二少爺就是阿萊這個書中世界造物主的眼睛,他用超然於時空物外來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