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又低下頭洗衣服。她看他的時候,莫飛聽到自己心怦怦地跳了起來,然而,他扭過眼神去假裝看金魚缸,那些金魚在缸裡顯得特別大。他吹起《甜蜜蜜》的口哨,叭啦叭啦地走上樓去。
拆開郵包,裡面居然有一支玩具手槍,是銅製的,仿五四手槍,有幾顆塑膠製成的子彈,還有一張明信片,明信片的圖畫是一隻駱駝,一個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的男孩牽著它,另一隻手抓著一朵玫瑰,上面印著四行字:當你看到駱駝的時候,/你會想到沙漠嗎?/當你手抓緊玫瑰時,/還會想到什麼?林離的文字是這樣的:親愛的,當你吻你的愛人時,槍不要離手。
林離是什麼意思呢?他禁不住笑了,居然寄來一支玩具手槍,還有一張駱駝明信片。於是他拿起手機,很快撥了林離手機的號碼,然而她關機了。他記得林離說過她的職業是教師,現在也許她在上課吧。後來她還說過,她的職業是一個女殺手。她幹什麼又有什麼重要呢,其實他還真希望她是一個女殺手。他曾經想到江雪是一個女殺手。哦,女殺手。這個城市會有這樣的職業嗎?莫飛想到K城傳說的女殺手黑玫瑰,也許林離是黑玫瑰呢。事實上,殺手的行業是多麼令他嚮往。可以想象,拿著手槍,步入房間,臉孔冷漠,槍聲響起,鮮血飛濺……
他躺在床上,握著那支五四手槍,他能感覺到床板和他的四肢一樣僵硬,也許他應該像一個夢輾轉起來。甚至想他此刻是一個殺手,然後彈無虛發地射向獵物。他忍不住想:現實中的我是無趣?我的生活彷彿窒息如墳墓?所以林離郵寄一支玩具手槍給我?
這時他聽到遠處響起了音樂,歌聲飄蕩,隱約聽到歌詞:永恆不是一種承諾,而是一種決定……也許每一個人,記憶裡都有一個神……愛速度,愛征服,夢想不怕多。有什麼事情想說就說,想做就做……他突然覺得這些歌聲就像一種噪音,他真想拿槍射殺播放這些音樂的傢伙。
他把子彈埋進了手槍的子彈夾中,然後雙手握著那支五四手槍,移到視窗,看見院子裡的江雪把水倒得嘩嘩地響。他提起手臂,槍口對準了她。只要右手食指輕輕一按,子彈就會射中她。他發覺槍口是對準她的屁股。這有一種下流的意味?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這時她扭過頭來,朝他的窗子望了過來,他的雙手很快甩了下來。他衝她笑了笑,故作輕鬆地吹了一下口哨,口哨聲居然很響,嚇了他一跳。她看他的時候,臉上依然毫無表情。她垂下頭,繼續洗她的衣服。看著她的背影,他突然想她為什麼不會放鬆一下自己呢?永遠板著臉做人?可是他似乎和她一樣,經常板著臉。
莫飛打了個呵欠,感覺到一種無聊。抬起頭,看見一隻白鴿撲撲地飛了過來,落在走廊的欄杆上,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彷彿在找尋著什麼。白鴿跳動著向他這邊踱了過來。
他突然想起在《莫扎特的玫瑰》中,那個女人變成了一隻白鴿。這些天他在繼續吃夢之丸,他想知道他怎麼才能找到莫扎特的玫瑰,讓那個女人聞到它的香味,恢復她的臉。他想看到那個女人到底有著怎樣一張臉。
他把手槍對準了那隻白鴿,猛地一勾扳機,子彈嗖地奪膛而出,白鴿撲稜稜地飛了上去,子彈射空了,射在涼臺的欄杆上,彈向天井。他看著那顆子彈落在江雪的頭上。他的心怦怦跳了起來。江雪撿起子彈,抬頭看著他,眼神似乎凝結著一種幽怨。她很快低下頭,又繼續洗衣服。
莫飛的臉紅了起來,倒是希望她會罵他一句,可是她卻毫無反應,看著手中的手槍,又打了個呵欠。站在走廊裡,他能看到高高聳立的造夢古堡,還有那個造夢工廠的廣告牌。在藍天下,一個漂亮的女子張著天使般的白翅膀,嘴裡噴射出一串水晶石般的浪花,那句廣告詞閃閃發光——每個人的青春都是一場夢,一種化學的發瘋形式。這句廣告詞使他想起大學時看過的《了不起的蓋茨比》。只是他更感興趣的,是那個女孩黛西,那個不誠實的女孩——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她叫黛西——在某個瞬間,他會想起崔盈,她像大顆的露珠一樣滾落。他甚至想到,愛情像大顆的露珠一樣滾落。
五四手槍(2)
然後,他看到太陽突然不見了,整個天空暗了下來,漸漸佈滿了烏雲。他看到江雪拿起衣服,走進了她的房間。江雪的生活是否窒息如墳墓?他這樣想她:她突然覺得自己躺在墳墓裡。她的生活窒息如墳墓,像被人打得半死的蒼蠅在痙攣,撲哧撲哧地拍打著翅膀,對此她並不詫異,把那些痛苦摺疊起來……她無法凝固成一種隱秘的狂喜。然後,他抬起頭,看著飛簷上那個蜘蛛網(他經常站在二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