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外面的天都亮了。
方檸問,昨天你跟那個胖男人說了什麼他才放過你的?
戚航笑了笑說,你不會想知道的。
方檸想一定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見不得人的事多了。
在他的感覺裡,戚航是個有故事的人,不僅是因為那個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紋身,也不是一個靠出賣色相為生的人那麼有正義感的出場亮相併且住的地方還有正兒八經的書看……可具體是什麼,他也說不上來,如果是因為上一秒還在大街上一身輕浮地罵粗口,下一秒就如同精神伴侶似的陪他喝酒耐心分享他的往事,他寧願把這個歸結為職業素養。
就像他自己說的,你付錢了嘛。
方檸喜歡這個說法。好多事情都變得簡單了,根本無需耗費精力去想。
活著已經這麼不容易了,何苦再勞煩自己去關心那麼多路人甲乙丙丁的陳年往事。
何況又有幾個人眼中有自己的倒影呢。
而這場差點讓他掛掉的夢遊讓他意識到了一些事情的重要性。
如果他就此死掉,損失最大的只會是自己。再也見不到他心愛的杜瀾,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地熱愛或厭倦這個世界,再也無法繼續他一事無成的一生。
一覺醒來,走在路上都覺得輕鬆了許多。
告別了戚航,他破天荒地想回家看看。順便坦白點什麼。
比如,“我不會結婚的,因為我喜歡的是男人。”
如果杜瀾在,再配合上似有若無的眼神是再好不過的了。
如果他所謂的“嫂子”也在,方檸簡直迫不及待想看她的反應了。
然而現實永遠比想象還要精彩。精彩得像杜舜之聽到後的表情。
他先是像是沒聽懂似的看了看小兒子一貫任性的臉,直到聽到他親口確認說道“沒錯,就是你聽到的那個意思”,他才意識到大事不好,望著方檸的眼神驟然變得嚴厲和排斥。
“好像也沒那麼意外吧,嗯?”
方檸作死地又補上了一句,一邊視線還掃著餐桌對面的杜瀾和夏千芒。沒注意到坐在主人位置的杜舜之已經遲緩地放下了筷子站起身來,一副要好好教訓人的架勢。
杜瀾緊張地伸手去扶他:“爸,爸,檸檸是說著玩的,您先吃飯……”
“我沒有開玩笑。”方檸也放下筷子,像鉤子一樣直視著杜瀾。
“方檸!”杜瀾厲聲吼道。
好吧,方檸心裡不得不承認這下還是挺有震懾力的。
難捱的沉默。終於,杜舜之伸出食指顫抖著指著他的鼻尖宣了判:
“方檸,你要是沒在開玩笑,就給我滾出這個家。”
“爸——”
“真好。看來這回連醫院都不用去了。”方檸苦笑道。以前是誰總在唸叨“這孩子太怪異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救……”
看到杜舜之失望透頂的表情,忽然之間,他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傷了。
“沒什麼。我知道你們不會接受。”方檸站起來,乖乖地把椅子推進餐桌裡,“你也不用騙自己了,那天你不是都看到了麼。哥。”
方檸看到,聽到那聲罕見的“哥”的時候,杜瀾眼睛裡分明有些什麼。因為平時即使是在人前,大部分時候他也都直呼其名的。
杜舜之苛責的眼神轉而瞄向了杜瀾。
“我……他是……爸,這事得慢慢說。”杜瀾攤開雙手極力想撇清自己,他求助地回頭看了一眼夏千芒,心想她能保持沉默真是太好了。
方檸來來回回地看著這三個人,輕輕地笑了:“接受不了我能理解,沒關係的。因為這世界上有一些人也是我也無法接受。”
說完,他留給夏千芒一個別有用心的眼神。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走出家門那一刻,他發覺正午耀眼的夏日已經將他腳下的陰影曬得無影無蹤。
晚上,他又回到那天誤闖的那條街,此時正值生意興隆的傍晚時分,街邊的食客們依然對著桌上烤制熟爛的食物興致盎然,逼仄的單行道上,依然有源源不斷的車輛堵在了這裡。
不過才分別不過十二個小時,他卻已經開始想念這裡粗糙而渾濁的氣味了。
憑藉記憶找到戚航的住處,他想,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外面吧,畢竟現在也是他們的“黃金時段”呢。
可虛掩著的門從來不會是好事的預兆。
他聽到裡面傳來男人交雜在一起的低吟聲,裡面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