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你的名字可讓我出了一次醜,我把它念成‘陳家皓’,哈哈哈。”
滔滔不絕,自唱自彈,活脫脫一出獨角戲。
她使人想起林容容。
她其實就是林容容。
林容容不是早進黑室了嗎,怎麼還來當學員?這就是黑室的德行,在哪裡都要玩貓膩,既要明察,又要暗訪。說白了,林容容是混在學員中的考官,是眼線。她會出各種稀奇古怪的考題,讓你在不知不覺中被考試,被“稱斤論兩”。日後,趙子剛就是被她考敗的,丟翻在她挖的陷阱裡,被開除出局。
陸所長給陳家鵠介紹道:“她是浙大數學系的高才生,上個月還是杜先生的機要秘書,相當於杜先生的半隻腦袋呢。現在我們急需破譯人才,杜先生也只有忍痛割捨,把她送來培訓,改行了。”
林容容自嘲:“我們都是國貨,怎麼能跟洋貨比呢?”
陸所長笑道:“你也是洋貨,日語講得很好的嘛。”
林容容說:“我的日語是自學的,漏洞百出,只能唬唬不懂日語的人。”
陸所長說:“那以後就好好跟你的新同學學習吧,陳先生在日本留學多年,日語講得很好。”
林容容便學著日本人的禮儀,對陳家鵠來一個九十度鞠躬,“陳君,請多賜教。”舒眉展顏,拿腔帶調。她還想繼續表演,見門口的衛兵急急跑來方作罷。
衛兵向左立報告:山下來了兩輛車,一輛是高階轎車,可能是首座駕到。
所長和左立跑去大門口看,果然有兩輛車正往這邊駛來。所長認出其中那輛黑色高階轎車正是杜先生的,便對左立吩咐:“是杜先生來了。快,把哨兵都集合起來列隊歡迎,把教職工都集合到教室裡聽候首座指示。”
杜先生上山,如晴天霹靂,一下子院子裡的天都變了。
不一會兒,兩輛車在兩列哨兵的敬禮中駛入院內。前面的是警備車,車上有一挺重型機關槍,內有五個全副武裝的人。車一停,他們即四散在院內,各司其職,一副訓練有素的樣子。後面的車尚未停穩,保鏢即從車上跳下,左右四顧為杜先生開啟車門,彷彿漫山遍野的樹林裡至少有東南西北四個殺手。
所長及時迎上去,“首座,您怎麼來了?”
杜先生舉目望著飄飄白雲,“我想來就來,這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設計修建的,我來這裡就像回家一樣。”
“這地方是您選定的?”
“是啊,不好嗎?”
“好,很好,秘而不宣,隱蔽安全,離神仙洞又不是太遠。”五號院就在神仙洞。
杜先生看看兩邊的山,“關鍵是敵機來轟炸,這兒是個盲區,不信你上山去看看,兩邊都看不到的。”
山是凝固的浪花,億萬年前,重慶這地方一定是個波濤洶湧的風口浪尖。霧都之所以為霧都,是因為它首先是個山城,四面環山,山連著山,嶺搭著嶺,群山崇嶺,吸風納雨,故云霧肆虐。巴山以褶多著稱,深山藏土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正是因為山多路險,天高地遠,重慶才有幸成為陪都。大山既是天然屏障,又是養精蓄銳之地。但是現代戰爭又有所不同,鬼子的飛機,那一隻只巨大的“鐵蜻蜓”,憑空而來,騰雲駕霧,翻山越嶺,時不時轟鳴在巴山之上,盤旋在渝城之頂,扔下成噸的炸彈、傳單,讓城市顫抖,令人心惶惶。
作為五號院的人才基地,甚至也是備用的辦公之所,安全是培訓中心的不二選擇。杜先生用“敵機盲區”來概括它地理的優勢,使陸所長當天不辭辛苦登上了兩邊的山頂,得以滿足好奇之心。
確實,這兒是山的一個胳肢窩,不論是登上左峰還是右巔,佔地二十餘畝的培訓中心像變戲法一樣,剛才還是歷歷在目,轉眼間就消失無形了。正是由於杜先生精到的選擇,培訓中心成了森林中的一片樹葉,人群中的人,尋找、發現它不但需要努力,還需要運氣。
這是午後的事情,陸所長站在山巔,一邊欣賞著山連山的波瀾壯闊,一邊回憶著杜先生在課堂上的精彩發言,心裡頭暗流湧動,是一種被熱烈情緒鼓動的感覺,像遠航的水手隱約看見了海岸線。
初創的培訓中心一切都是簡陋的,桌椅五花八門,講臺是一張不知從哪個廟裡搬來的香案,黑板倒是新做的,漆黑髮亮,但送上山時被坎坷的山路顛得裂開了縫。更寒磣的是,窗戶的玻璃還沒有裝,形同虛設,擋不了風,阻不了雨。只有兩樣東西是鄭重其事的,首先是人一個不少,學員、教員和行政人員,無一缺額;其次是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