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正說再不醒便要掐你胳膊將你叫起來,唯恐小姐餓著,這不,桌上的飯菜才剛送來,都還熱著呢。”
我轉身正待起身,卻不妨瞧見枕頭旁端端放著個還不如枕頭大的小湯圓,小臉小手、小胳膊小腿兒,嘴角秀氣地抿著正斂眉閉眼睡得一派斯文祥寧。叫我不由地心中一癢,想伸手撓一撓他,又覺得這樣做似乎有些缺德,坐著天人交戰了一會兒,不妨聽得綠鶯一旁噗嗤笑了一聲,“孫少爺睡得不比小姐少,小姐若想抱,一會兒用好飯才有氣力抱。”
我一想,也是,遂半坐起身,綠鶯將飯菜用個託桌放了擺到床上,從不曾餓過這麼長時間,我一時吃得十分歡暢,連平素裡嫌油膩的東坡肘子都啃得溜溜香。
一邊吃,一邊聽綠鶯在我耳旁一邊舀湯一邊絮絮,什麼三公子不管不顧自己有恙在身當夜便坐了馬車趕過來,舅老爺乾脆連馬車都沒坐,是自個兒駕馬跑過來的,順帶慨嘆了三公子不曉得生了什麼毛病,一臉虛白,走路腳都飄得有些軟,又道舅老爺騎馬如何如何地鞭如疾風快如閃電英姿颯爽,只可惜,聽說我爹一個都沒讓進園子,皆擋在了花廳外,客氣地敘了兩盞茶便都打發回去了。
我無甚所謂聽著,權當下飯的菜一併吃進了肚子裡。
將養了幾日,鎮日裡不是吃便是睡,若不是偶爾湯圓難得醒來的時候能逗他一逗,我已悶得快要成塊黴豆腐了。今日瞧見外頭天氣正好,也無風,遂攛掇小姨娘扶我到園子裡散散心。
一路嗅著三月花草香,我一邊慢慢挪著步子,一邊時不時在小姨娘滔滔連篇的八卦絮叨空隙裡插上一句“哦。”“嗯?”“啊!”,身後,綠鶯抱著湯圓亦步亦趨跟著。
都說江南春色盡收沈園倒也不假,沈家多少代真金白銀砸在這園子裡,網羅了多少能工巧匠給修出來的園子,能不美嗎?當然,我以為我們家園子美倒與那花花草草春色什麼的無甚關係,最美在於錯落放置的太湖石,行走其間,有種曲徑通幽的靜謐之感。
然,不想今日這曲徑非但通“幽”,還通到了龍脈。
正轉過一個假山迴廊,迎面兜頭便撞見了頂頂尊貴的皇帝陛下,聽得一旁公公叱責道:“大膽!何人驚駕?”
姨娘和綠鶯已然嚇得立馬跪下,我正待下跪,卻聽得那萬歲爺和藹一笑道:“這不是沈小姐嗎?免禮,都起來吧。”
“民女該死,衝撞了陛下,還望陛下恕罪。”我福了福身。
“呵呵,朕見今日天色方好臨時起意來遊沈園,不過剛到,怨不得沈小姐,何罪之有。”皇帝陛下笑得一臉親民,與那日湖邊所見判若兩人。
我不由抬頭看了看,卻瞧見他身後一隊隨行裡,正有我爹爹和裴、宋三人,唔,還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不是別個,正是那日我在大明寺裡有過兩面之緣的俏姑娘,正瞪著兩隻溜圓的眼瞅著我。
“這孩子是……?”皇帝陛下的目光一舉越過我和姨娘,落在了綠鶯懷裡的湯圓身上,假模假樣開口側身問爹爹。
“是草民前些日子新得的外孫。叫陛下見笑了。”爹爹答道。
那皇帝一時恍然大悟道:“哦,那倒要恭喜沈謙了。”
“不敢當不敢當,謝陛下。”若照平日裡爹爹的脾性定會哈哈大笑,現下這般拘禮客套應付著這真龍天子想必叫爹爹憋屈壞了。
“抱過來朕瞧瞧。”
宋席遠眼睛一抬,裴衍禎眉間蹙了蹙。
“是。”綠鶯趕忙將湯圓抱了上去給萬歲爺瞧。但見那皇帝挑眉睨了一眼湯圓,涼涼道:“好一個粉雕玉琢的嬰孩。”那眼神,那語調,怎麼聽怎麼透著股不屑的酸味,我一琢磨,是了,定是嫉妒了!別看皇帝陛下三宮六院,聽聞至今除了五位嬌滴滴的小公主半個男嗣的影子還未見著,雖然我以為女娃更好,但天子之家不比平民,現下見到一個平頭百姓家一舉得男,自然是要有那麼一絲嫉妒。
“陛下謬讚。”爹爹應道。
“可有名字?”見萬歲爺那架勢似乎要垂恩賜名的樣子,我忙道:“小兒名喚沈宵。”
“沈……霄?”皇帝陛下將個兩個字拉得麵條一般長,面色一沉道:“待乘雷雨騰雲霄。好有氣勢的一個名字,嗯~?”
呃……
“陛下恐誤會了,不是雲霄的霄,是元宵的宵。”爹爹不慌不忙解釋道。因為娃娃長得白白小小實在像湯圓,其實當初若依著爹爹不拘小節的性子,說不定便叫“沈圓”了,幸而我轉了個彎,湯圓不就是元宵嘛,爹爹一聽一拍即合,遂定名“沈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