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才是正經事。我渾身虛軟地伸手撐了床榻,預備一點一點挪著坐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卻不想眼光一轉,見著床前那髮絲散亂之人猶自坐於床頭。
下一刻,我那一丁點尚未來得及收斂的笑意便僵在了唇邊,此人長臂一伸將我迎面兜頭攬入懷中,呃~或許算不得是“攬”,“勒”進懷裡興許貼切些。
只覺著兩側肋骨根根收緊,胸肺之中好容易灌入的一口活氣又被他給生生擠兌了出去,一時間天旋地轉頭暈目眩,兩眼一黑,險些魚當下便要背過氣去。
好容易卯足了勁蚊子哼哼一般開口寶道:“這位壯士……咳,咳,江湖日短,來日方長,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那人卻只是抱寶著我不說話,也不撒手。
我費盡最後一絲氣力動了動手指,綿軟無力地戳了戳他,“放開,你放開我……我,我快悶死了。”
幸得他還沒全然變成石頭,當下便鬆開了些許縫隙,我一時得見天日,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但聽他道:“妙兒……”
淡淡兩個字,卻似跋山涉水千迴百轉而來。
我一怔,無語相對。
“妙兒,是你……”
“不是我。”
“你沒有死……”
“我回光返照。”
“照了兩回?”
……
銀子劫?銀釵劫?
“妙兒。”他伸手捧住我的雙頰,雙眼錯也不錯地凝視著我,滿目清輝近在咫尺,真真是個‘手可摘星辰’。
如若是兩月之前,我定會自戀又歡欣地想:他竟這樣喜歡我!得夫如此,婦復何求,為了他,我便是坎坷一些又何妨?而現下,我只覺得自己像是個燉熟了被放在砧板上的豬頭肉,六王爺此刻心裡拿捏著的怕不是在琢磨是切開來炒肉片好呢還是一整個兒拿去祭祀好?
記得小時候,家裡竟日賓客來來往往,若見著我總會露出滿面親切驚喜的模樣道:“這便是沈家小小姐嗎?真是冰雪可愛,一看便是個美人坯子,將來長到二八年華可不知這求親公子的車馬要排出長街多少裡呢!
我那時左右不過五、六歲,‘求親公子’是個什麼玩意兒雖然弄不大清楚,但大體還是曉得他們誇我長得漂亮,哪個小姑娘不愛漂亮,聽了自然美滋滋。當年我爺爺還在世,總是喊我‘毛妞妞’; 只因我那時頭髮稀薄偏黃,想要編根小辮子都不成,只能勉強紮成個毛絨絨的小揪揪,是以,我揀了誇自然要上爺爺那裡顯擺顯擺,叫他莫要小瞧我。豈知爺爺聽了卻只是抱著我笑道:“哪裡是我們毛妞妞美,是我們沈家的銀子美!”
我那時不服氣,只想這銀子我見過的,白光光銀溜溜,禿子腦門一般程光發亮,怎麼會比我好看,遂回嘴道:“我比銀子美。”
爺爺卻彈了彈我的額際直搖頭,“妙兒記住咯,生作沈家之人一日,便一日莫要想比得過那銀子。世人眼中皆是先有銀子,後有沈家。”
當時年幼,爺爺這話叫我聽得一竅不通丈二摸不著頭腦,卻又莫名其妙地記得甚牢靠,一年牢似一年,之後我也不曉得自己算是難看還是好看,如若問別人,定是問十個,恨不得有十一個人願意跳出來說沈家大小姐美若天仙,若是自己拿了鏡子瞧,卻又瞧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便放棄惦記自己是美是醜,總歸不管美醜我都能嫁出去。
爺爺的話我一直記到一十九歲,卻不想嫁了兩回之後給裴宋二人給鬧騰得竟慢慢有些淡忘了,兩月之前被裴衍禎當堂拒婚指天誓曰一通說更是徹底地拋諸腦後,一時竟聊發少女純情信了那鏡花水月之事,將自己看得比銀子還美引狼入室。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忘了爺爺的祖訓。現下沒跑成被六王爺逮了個現成,這便是報應。
我正反省著,六王爺卻捧了我的臉深情款款地在我額頭印下一吻,之後長長一喟嘆埋首在我的肩頭,兩臂緊繃抱著我竟開始渾身微微發顫。
“妙兒,你答應過永遠不離開我。你答應過的。”
我本來想說,沒想到王爺這麼單純,民女隨便說說你就信了,轉念一想,如今一家老小尚且在逃難路上,萬一六王爺一下怒了派人追殺,那可就不好了。遂含糊敷衍地“嗯”了一聲。
我”嗯“過之後,忽覺肩頭一沉,之後便是長久的靜默,兵法有言:敵不動,我不動。只是這敵不動的時間未免長了些,只覺得這靜默的過程中我的肩頭越來越沉越來越沉,到最後我實在扛不住稍稍動了一下,不想那肩上重量竟隨著我的動作沿著肩頭慢慢向下滑,我扭頭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