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季被他問得愣了一下,無奈地說:“那個東西的分別雖然不大,但你難道不知道男人找女人是要看臉的嗎?”
“看臉?”狐七突然瞪大眼睛,彷彿聽到一個陌生的詞語,疑惑地嘟囔著:“抱歉……我每隔一段時間,總會忘記很多事情。你說的這些也許姐姐以前教過我,但我現在實在記不得了。”
蘇季恍然大悟,難怪之前這裡的人發現自己失憶的時候,都沒有特別大的反應,原來狐七的忘性居然這麼大!
不過,有些時候一個人能夠忘記,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狐七之所以會保持一顆純潔的心,正是因為他習慣忘記痛苦,所以才沒有像他姐姐那樣內心充滿仇恨。
蘇季轉念一想,竟不禁開始有點羨慕他了。他過去經常喝酒買醉,其實也無非是想暫時忘記一些事情罷了。
就在這時,狐七的身子突然一軟,雙腿無力地跪了下去,膝蓋重重磕在地上!
“喂!你怎麼了?”
狐七沒有回答,一隻手捂著頭,另一隻手從白大氅裡緩緩伸出來,只見那手掌正變得越來越透明。
蘇季驀然想起黑衣女人也有過一模一樣的狀況,急忙問道:
“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和那個蘇婆婆是什麼關係?你剛才為什麼要救我?”
“我……救你?”狐七雙眼緊閉,臉上的表情痛苦扭曲,逐漸變得猙獰起來。
“你連剛才的事都忘了?”蘇季輕搖他的肩膀,問道:“你還記不得自己是誰?”
“我……是誰?”狐七眉頭緊鎖,雙手捂著腦袋,拼命回憶著:“等等……讓我想想……”
蘇季嘆息一聲,道:“看來你連要我幫你做什麼都忘了吧。”
“不!”狐七猛然睜開眼睛,兩顆眼珠瞪得渾圓,激動地說:“我記得!姐姐……幫我救姐姐!求你救救她!”
“怎麼救?”
狐七跪在地上,拼命搖晃腦袋,甚至開始用頭使勁磕著地面,直至額頭滲出鮮血。可是似乎無論他做什麼,還是想不起任何事情。
這時,蘇季發現他的身上正在散發著淡淡的紫氣。純白的衣服逐漸浸染在一片汙穢的氣息之中,彷彿有一種恐怖的力量,正在控制著他,吞噬著他……
蘇季劍眉微皺,過去用手扶起他的肩膀,與他四目相對,神情嚴肅地說:
“看著我!看著這張臉!看這雙眼睛!現在我就是你!你是褒國之主的兒子!”
當直視蘇季雙眼的時候,狐七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整個人逐漸變得安靜下來,眼神恢復了光彩,身上瀰漫的紫氣也慢慢收了回去。
“我果然沒有選錯人。”狐七緩緩說道:“是時候該結束這一切了。”
“你想起什麼了?”
狐七點了點頭,說:“剛才我看見你眼睛的時候,一切都想起來了。這是我為了讓自己恢復記憶,對自己施展的魘術。我想起三十六年後,你從玲瓏塔獄的罈子裡把我和姐姐一起放出來。我在塔獄裡漂浮,附在一個硨磲貝殼上。當海棠君對你施展魘術的時候,我從中做了手腳,將你變成了我。”
“原來那貝殼裡暖暖的白光就是你……”
蘇季猛然意識到,海棠君之所以擔心隔牆有耳,正是隱約感覺到身邊有狐七的氣息。
狐七好似又想起什麼,突然說道:“你回到玲瓏塔獄的時候,一定要務必小心。雖然那個罈子裡的身體已經被狐姒奪舍,但我依舊能感到姐姐的一縷殘魂,仍然徘徊在玲瓏塔獄裡。我不想再看姐姐繼續痛苦下去,請幫我……”
欲言又止,狐七壓抑著痛苦的情緒,沉默了很久才緩緩說道:
“請幫我……殺了姐姐。”
蘇季雙眸微張,萬萬沒想到狐七居然會提出這樣的請求!
然而,回憶這一對姐弟之前說的隻言片語,蘇季開始慢慢理解狐七的想法。
狐七知道黑衣女人發現自己失憶後,一定會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盤托出。狐七想讓蘇季瞭解姐弟倆的故事,想讓蘇季理解他們所承受的痛苦,想要蘇季幫他們解開這個仇恨的迴圈,結束永遠囚禁的痛苦。
此時,蘇季感到肩上的擔子又重了一些。他發現自己的命運,不知不覺中,已經和許多人的命運交織在一起。
不知什麼時候,狐七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一個白色的東西落在蘇季的脖頸後面,冰冰的,涼涼的。
蘇季緩緩抬起頭,飛舞的雪花無聲無息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