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他的底細,便向前和他點了個頭,說了句哈羅,他試用英語探問一下。這個日兵,竟是懂得這哈羅的招呼意義,也抬頭看了一看。程堅忍用英語問道:“你懂得英語,你能說英語嗎?”他搖了搖頭。又問道:“你懂得中國話嗎?”他依然是搖了兩搖頭。程堅忍倒不以為他態度驕傲,將身上日記本掏出,在空頁上先寫了自己姓名階級,然後寫著道:“朋友,你放下了武器,我們就不以敵人相待了。中國人是寬大的,敝師是有訓練的部隊。絕對以禮相待,請你不必害怕,我負責不欺騙你,你能告訴我你的姓名軍階嗎?”寫畢將這張紙遞過去。那俘虜看到程堅忍是個中校參謀,而又是這樣客氣,這就不覺心裡溫暖了一陣,灰色的臉上,露出白燦燦的牙齒,對他微微一笑,程堅忍遞了一張白紙和一枝鉛筆過去讓他寫。同時,又遞了一枝紙菸給他。他見著人家一再客氣,便起身做個九十度鞠躬。然後在紙上寫著:“餘為松村本次軍曹,屬第三師團二八聯隊,盛意謝謝!”他蹲著寫完了,身體似乎感到不支,又坐下去了。程堅忍接過那紙一看。見他是個軍曹,覺得這個俘虜相當有價值。又寫了一張字條給他,上寫中國軍隊絕對寬容,請放心,他看著又點了點頭。程堅忍回頭看劉連長他己坐在壕裡,撕開了褲角,在用紗布捆縛傷痕。便和他道:“這個攻勢過去了,敵人大概有一個休息的時候,從事部署。你好好的保守這個陣地,我到後面去和營長商量。”劉貴榮立刻站起來道:“參謀,請你對營長說,我的傷一點不要緊,我決計死守在這陣地上。不過這幾名掛彩的弟兄,最好早點派擔架來抬下去。”程堅忍又勉勵了他幾句,叫著王彪和王營副一路向耆山寺去。這時,敵人那邊,只有稀鬆的炮彈打過來,敵機也走了。炮不響時,陣地相當靜寂。走到平路上,程堅忍道:“王彪,你看到劉連長這一幕精彩表演,你佩服不佩服?”王彪道:“當然佩服!可是我在這個時候,周身出汗,恨不得也跳出壕去助陣,可是我又沒有武器,我怎麼能去?”正說著,見六個老百姓抬著飯籮,夾著門板迎面走來。他們沒有一點陣地經驗,直挺了腰,徑直的向羅家沖走去。程堅忍站住腳問道:“各位是到陣地上去的嗎?”當前一個老百姓尖削的臉上,長滿了蒼白的胡樁子,他笑著答道:“袁營長告訴我們,羅家衝的弟兄們打了一個勝仗,有幾名弟兄受了傷,我們特意來抬他。”程堅忍道:“那真難得,真是雪中送炭。你們是耆山寺附近的百姓嗎?”他道:“我們是河袱街上的百姓,也是送飯到耆山寺營長那裡去才知道的。”說話時,他們原是一串地走著站住的,後有個十來歲的小孩子,看樣子還沒有成了,他穿了一身青布短棉襖褲,卷著衣袖;露出勁鼓鼓的手臂,倒攏了一隻乾糧袋扛在肩上。他口裡在那裡輕輕地哼著軍民合作歌:“你在前面打,我在後面幫,挖戰壕,送子彈,抬傷兵,送茶飯,我們有的是血和汗,我們同心協力幹……”他只管哼著,偶然一抬頭,看到程堅忍把眼光注視他,他突然把左手代挽了糧袋,騰出右手來,舉平了額角,正著臉色的立個正。程堅忍倒不能置之不理,也只好回了個禮,問道:“小兄弟,你多大年紀?你也有那膽量敢到戰場上來?”他道:“哼!怕什麼?湖南人當兵,家常便飯,我祖宗三代都當兵。我十五歲,明年一過,我就到五十七師去當兵。現在先練習練習。”王彪在後面笑道:“這小於有種!”程堅忍回頭瞪了他道:“你這是怎麼個說法?你今天要表演一手的,可沒有表演,現在你引著這幾位老百姓走一趟吧。時間是寶貴的,你趕快就去,他們沒有陣地經驗,你一路小心了。”王彪行了個禮,就向老百姓招招手,在頭裡引了他們走。那前面的炮聲,正迎著他們,又在加緊發射,看那幾位老百姓坦然地跟了王彪走,一點也不躊躇。程堅忍向王營副道:“師長屢次說,常德的老百姓好,河袱的老百姓更表現得好,這話一點不假。不過我可以申明一句,中國的老百姓都好,只怕軍隊不會利用罷了。我是北方人,我就知道北方人能配合軍隊作戰。這幾年來,我們山東陷在敵後,老百姓那番和敵人鬥爭,打游擊的事,說出來真像封神榜的故事一樣。”王營副笑道:“游擊隊的故事,向來傳說得像神仙下凡,這倒不好,反是讓人家不相信。”程堅忍道:“不!那些老百姓做的事,真的像是神仙做的。譬如他們各村莊互相聯絡,對付日本人的包圍,他們在地下挖地道,由甲村挖到乙村,由乙村再挖到雨村,就像平常人在地面上築公路似的。而且兩三個村莊相聯絡著的路,還不止一條,這是多麼一個偉大的表現?!”說時,已到了耆山寺,走進碉堡,袁自強營長又在那裡握著電話機,連續著指揮作戰。他放下了耳機,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