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舊搖頭。
他打量著她額上靠近髮際之處的一塊疤痕,那裡似乎受過重創,以至於頭骨竟凹下去了一小塊。她故意在額上梳了一圈長長的流海以作掩飾。
他心中一陣刺痛,顫聲道:“我以為……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她盯著他,咬了一口燒餅。
“我以為你認得我。”
她十分肯定地搖了搖頭。
腦中一陣暈眩,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你從沒見過我?”
“從沒有。”
她的目光沒有半分波瀾,平靜得好象一面鏡子。而臉上卻顯示出對他的話感到莫名其妙的樣子。
驀地,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她反問:“你曾經見過我?”
他垂下眼,看著自己殘廢的身軀,淡淡一笑:“沒有。……我想,我認錯了人。”
說完這句話,他的心又絞痛了起來。伸手入懷,掏出藥瓶,吞下一粒藥丸。
他的手顫抖得厲害,腦中一片混亂。
“我送你上去,好不好?這石階又冷又硬,你一定坐得很難受。”
他遲疑了半晌,終於點點頭。
她緩步上階,將他送到亭外林中的一塊草地上,讓他背靠著一棵巨大的槐樹。
陽光下的草是淺碧的,柔軟而乾燥。槐花累累,灑了一地。
她從包袱裡拿出一塊花布鋪在地上,然後解開背兜,將裡面一個熟睡著的男孩子抱了出來,放在他的腿邊。
那孩子模樣清秀,面板甚為白皙,竟與她長得不大相像。他緊緊地挨著他的腿睡著了。
“他怕冷,你們倆擠在一起,正好。”她嫣然一笑,憐愛地從包袱裡找出一個小花被替孩子蓋上。然後,盤起腿,坐在他的對面,瞪大了眼睛問道:“你好些了麼?”
“好多了。”
“餘大夫的院子離這裡不遠,你要不要找他瞧瞧脈?你的臉色……不大好。”
看來,她對這裡很熟悉。他有些詫異地想到。
“不用,我歇會兒就好了。”
“那我給你洗洗手罷。”她解下腰間的葫蘆,用清水洗淨了他掌上的傷口,掏出手絹替他包紮了起來。
包好了一隻手,她又去清洗另一隻。拔下簪子,輕輕地剔出嵌入掌中的沙粒。她已沒有了多餘的手絹,便從他的口袋翻出一條柔軟的素絹,撕成三段,結成一長條,將傷口緊緊扎住。
那一瞬間,她星眸低纈,香輔微開,濃密的長髮瀑布般地從肩頭滑下,久違的髮香幽幽縷縷地蕩過來。
他本已平靜的呼吸又開始急促,心越跳越快。
“告訴我,你究竟為什麼一定要到這亭子裡來?”
他的目光移向遠方:“我是來看這座山的。”
難道,自己還是在幻覺之中嗎?難道面前的這個人,不是真實的嗎?
她咬著簪子,迅速地將長髮盤了回去,用簪子別好,道:“是那座山麼?那山叫什麼名字?”
“神女峰。”
“奇怪。我第一次來這裡,可我覺得我見過那座山。”
“也許你見過山上的日出……”
她看上去對他的話感到十分意外。
“沒有。我爬過很多座山,也許它的形狀只是和其中的某座有些相似……”
“也許你曾在夢裡去過……”
她想了想,點頭道:“嗯,我是夢見過它。我記得我躺在一個橫空而出的巨石上。清晨的風是甜的,有一股橘子的味道。一朵白雲在我身旁飄來飄去……往下一看,江水是一條白練,遠得聽不見濤聲。”
“一朵白雲?”他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彷彿又想起了什麼,女人搶著道:“對啊……你怎麼知道?我的確看見了日出……除了日出,還有……還有一個古怪的爐子。”
他怔了怔,道:“爐子?”
“金黃的爐子……上面縷著奇異的花紋……好象是蝌蚪……”
“這種爐子一般都是在馬車上吧?”他道。
她盯著他,抓了抓頭,道:“不錯……是有一輛馬車……下著大雪……我的腦子糊塗了……”
“那是另一個夢吧?”
“可不是?剛才的夢是日出,日出的時候怎會下雪……”
他忽然想笑,便真的笑了出來。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馬車裡有些什麼?”他問。
“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張純白的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