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請喝酒時,他反而逃了。”
“那買酒的人更瘋,既花了錢,又捱了罵,還要稱那人為兄臺,像這種人我倒真沒有瞧見過。”
他當然沒有瞧見過,因為這種人世上本就不多。
逃的人是誰?
他為什麼一見了李尋歡就逃?
這原因別人自然不知道,就連李尋歡自己,也想不到會在這種地方,這種情況下遇到他。
李尋歡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一條長街上的屋簷下。
那條街上的人很多。
他的白衣如雪,在人群中就像是雞群中的鶴。
他自己顯然也不屑與別人為伍,就算將世上所有的黃金都堆在他面前,他也不屑和那些他所看不起的人說一句話。
但現在,只為了一罈酒,濁酒,他竟不惜忍受別人的訕笑、辱罵、鞭打,甚至不惜像豬一樣被打得滾在泥漿中。
李尋歡簡直無法相信這會是同一個人,真不敢相信。
但他卻不能不信。
現在這滾在泥漿中的人,的確就是昔日那高高在上的呂鳳先!
是什麼事令他改變的?改變得這麼快,這麼大,這麼可怕!
燈火已在遠處,星光卻彷彿近了些。
呂鳳先突然停下了腳步,不再逃了。
因為他也和阿飛一樣,逃避的只是他自己。
世上也許有很多人都想逃避自己,但卻絕沒有一個人能逃得了!
李尋歡也已遠遠停下,彎下腰,不停地咳嗽。他已發覺近來咳嗽的次數雖然少了些,但一咳起來,就很難停止。
這豈非正如“相思”一樣?
你對一個人思念的次數少了些時,並不表示你已忘了他,只不過是因為這相思已入骨。
等他咳嗽完了,呂鳳先才一字字道:“你為什麼不讓我走?”
他雖然盡力想使自己顯得鎮定些,卻並沒有成功。
他說話的聲音抖得就像是一條剛從冰河中撈起來的兔子。
李尋歡沒有回答,生怕自己的回答會傷害到他。
無論什麼樣的回答都可能傷害到他。
呂鳳先道:“我本不欠你的,本不必為你做什麼事,你何必還要來逼我?”
李尋歡終於長長嘆息了一聲,道:“我欠你的。”
呂鳳先道:“就算你欠我,也不必還。”
李尋歡道:“我欠你的,本就無法還,但你至少也該讓我請你喝杯酒。”
他笑了笑,接著道:“莫忘了,你也請過我。”
呂鳳先的手一直在不停地發抖,抖得連酒杯都拿不穩了。
他用兩隻手捧著碗喝酒,但酒還是不停地從碗裡濺出來,從他嘴角流出來,濺得他自己一身一臉。
就在幾天前,這隻手還是件“殺人的兵器”!
無論是什麼事令他改變的,這件事對他的打擊都太可怕了。
李尋歡簡直無法想像。
呂鳳先又伸出手,去倒酒。
“當”,酒壺自他手中跌下。
他的臉驟然扭曲了起來,盯著自己的這隻手,眨也不眨,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狂吼一聲,將這隻手塞入自己嘴裡。
拼命地塞,拼命地咬。
血,順著酒痕流過他嘴角。
無論他做任何事,李尋歡本都不願攔阻他的,但現在卻不得不拉住他的手。
呂鳳先狂吼:“放開我,我要咬掉它,一口口嚼碎,一口口吞下去!”
這隻手本是他最自傲、最珍惜的,一個人到了真正痛苦時,就想將自己最珍惜的東西,連同整個人的都毀掉!
因為世上惟一能解除這種痛苦的法子,只有毀滅!
徹底的毀滅!
李尋歡黯然道:“若是別人做了對不起你的事,該死的是他,你又何苦折磨自己?”
呂鳳先嘶聲道:“該死的是我,我自己……”
他拼命想掙脫李尋歡的手!自己卻從凳子上跌了下去。
他沒有再爬起,就這樣伏在地上,放聲痛哭了起來。
他終於斷斷續續說出了自己的故事。
李尋歡耳朵裡聽著的是他的故事,眼睛裡看著的是他的人,但心裡想到的卻是阿飛!
李尋歡的心在發冷。
阿飛是不是也受了這同樣的打擊?
阿飛是不是也已變成這樣子?
李尋歡本不忍再對呂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