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兒覺得自己睏得雙眼都要合上了,四肢百骸都好累,沉得她想往地上躺下去。
她神智還有些清明,突然使了力氣,往自己舌尖上用力一咬,在痛楚的刺激之下,她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剛才那個夥計,姓程,而早間老曹說的那個婆子的夫家姓陳,莫非這其實是一個姓兒,一家人?
兩淮江南一帶,說話之際,“程”“陳”不分的人多的是。那麼,難道是剛才那個夥計有問題。可是他在這茶社已經有幾個月了,為什麼竟然會撿了這日,衝自己發難?
傅春兒一直覺得那個夥計看著眼熟,心中隱隱覺得不對,但一直沒有往心裡去。此刻回想,難道竟是因為此人與昨日曾見過的那名婦人,相貌有些相似?而黃以安又為何會覺得他眼熟,難道是以前在震豐園見過的?
她越想越是難受,舌尖的疼痛不知為何竟然極迅速地散入胸臆之間,傅春兒突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黑水出來。她的身子往前一衝,伸手把黃以安面前的那盞茶給打翻了。若是真衝自己來的,如何能牽連無辜的人?極燙的茶水潑在她的手上,她也不覺得什麼,連挪開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丫頭……”黃以安的面孔突然變得很大,可是聲音卻似乎很遙遠。
他伸出雙臂將傅春兒的身子托起來,然而傅春兒陡然便覺得自己的身子輕了。
可是黃以安卻大約覺得傅春兒的身子沉重得很,想了想,還是將她的身體放到了自己肩頭上。“咱們走,我帶你去醫館——”黃以安對趴在自己肩頭的小姑娘大聲說著。
“是在對我說麼?”傅春兒突然覺得身上不疼了,身體是虛空的,悠悠地懸著,適才的一切,包括這麼長久以來發生的一切,都好似一場夢境一般。她低頭往下看,能夠見到黃以安在自己下方,扛著一具小姑娘的身體,疾步奔出茶社,往大德生堂那方向去。
“小丫頭,你不要嚇我——”黃以安也察覺到事情不對,突然怒吼了一聲出來,希望肩上那個幾乎失卻了性命的小姑娘能夠振作一些。傅春兒覺得自己的一縷魂魄不由自主地在半空之中跟了上去。
一百十二章 徐家白事
又是一年炎炎夏日,蟬兒在高高的樹上聲嘶力竭地鳴叫著,似乎想要撕破夏日午後的沉悶。
這日是六月六日,正是大伏天的當兒。這一日按廣陵城中的習俗,是家家戶戶要將衣被拿出來晾曬的,俗稱“六月六,家家曬紅綠”。只是這正午的時候,就已經覺得這天兒悶得直叫人發慌。不少人家早上曬出來的衣物結果又給急急地收了回去。
寶通錢莊的東家徐家,此時門前卻是一片肅穆。路人見到這家門口兩根柱子上扎著的白布,便知是徐家有白事。知道內情的人不免聚攏在徐家門口議論一番。
徐家院裡,匆匆走過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女,她只瞥了一眼院內靈棚裡擺著的那具棺木,便身子一顫,匆匆往後院去了。在後院正堂裡,一名少婦正坐在桌前,哄著坐在她膝上的一名小小的孩童。
“大姐——”那少女喚了一聲,少婦抬頭,歡然叫道:“二妹!”她手中猶自握著那孩童的小手,扶著他揮動著一枝毛筆,在紙上寫著什麼。
那少女來到桌前,拿過桌上的一隻茶碗,從茶壺裡倒了些茶出來,一口氣飲盡了,似乎氣才順了過來。
“二妹,怎麼走得這麼急?看你熱得一頭都是汗!”少婦抬頭看了看少女,手稍稍鬆了鬆,冷不防懷中的孩子手一揮,將他手中的那枝毛筆扔了出去,墨點在面前的紙上一路過去就甩了一地。少婦也不著惱,叫了一聲下人上來收拾,便自己走到廳上另一邊。那少女跟了過去,對她姐姐說:“大姐,我剛才進來,看見那靈棚裡那一具棺材,心裡就��幕擰D僑恕��僑恕���
少女沒有說下去。就被少婦打斷了:“人死如燈滅,以前好多事,我都打算忘了。你還想那麼多做什麼!”
姐妹兩個閒聊一會兒,外面就有些人聲。有下人報上來,說:“大奶奶,大爺回來了。”
少婦趕緊對那少女說:“二妹,進我房裡等著,沒有事千萬不要出來,知道了麼?”
“可是——”少女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已經被她往裡間推了進去。
這時候一名男子進來。見到那少婦,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將從人都打了下去。然後望著少婦臂彎之中的那個孩童,冷冷地道:“留子去母。戴茜,你真不簡單,打的好算盤!”
這名少婦正是戴鳳春戴家嫁給寶通錢莊徐大少的那位戴家大姑娘戴茜,她懷中的那個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