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珍隱入大昭寺附近的衝賽康,曾把自己考究的軟牛皮鬆巴靴遺忘在女店家的樓上而穿著一雙姑娘的羊毛褐子靴踉踉蹌蹌冒雨而歸。這就是說,倉央嘉措的足跡已經不再侷限於宗角祿康的湖光林色,而延伸到了環繞大昭寺的拉薩街市。
“拉薩的街市對倉央嘉措有著無與倫比的誘惑,金匠鋪、銀匠鋪、首飾鋪、衣帽鋪、肉鋪、酒肆、騾馬店,更有依門而笑的女店家,遠遠地向他問好。他看什麼都新鮮,以少年人的好奇,幾乎在每個店鋪裡進進出出。誰也不知道他在這裡經歷了什麼,只知道這時候倉央嘉措的情歌特別多,特別純:
伊卓拉姆 1(4)
人們的閒言碎語,
我只能默默承受,
少年我的腳步,
女店家裡去過。
時來運轉的時候,
豎起了祈福的寶幡,
有一位名門閨秀,
請我到她家赴宴。
初次和姑娘相遇,
是酒店媽媽的撮合,
如果結下了孽債,
還請媽媽代我養活。
被底的軟玉溫香,
情人的蜜意柔腸,
但願不是巧使機關,
想得到我少年的銀兩。
濃郁芳香的內地茶,
拌上糌粑最香甜,
我看中的情人,
橫看豎看都俊美。
“就在倉央嘉措浪跡拉薩街市的時候,一男一女站在布達拉宮前帳篷林立的朝聖者營地,矚望著通往布達拉宮彭措多朗大門的石階。他們就是以情人以明妃的身份,從門隅措那澩下村一路跟來的瑪吉阿米和她的保護者寧瑪僧人小秋丹。他們來到朝聖者營地已經七八個月,天天都是矚望和等待。瑪吉阿米以愛情的名義相信,她一定會看到倉央嘉措。至於看到以後怎樣,她從來不想。小秋丹以苦修者的堅定鼓勵著她:‘姑娘,倉央嘉措最需要具有佛母氣質的明妃,而你就是佛母的轉世、密宗最高教主大日如來的派遣。’而真實的意圖卻是,寧瑪派是西藏最古老最民間的佛教教派,卻因為從來沒有取得過政權而地位底下。現在,寧瑪派裡出了一個格魯派領袖,如果再有一個寧瑪派出身的姑娘做明妃,寧瑪派的地位就萬無一失要超過薩迦派和噶瑪噶舉派了。
“倉央嘉措始終沒有沿著布達拉宮彭措多朗大門前的石階,走到朝聖者營地來,走來的卻是戴著黑帽子的楚布寺住持噶瑪珠古。噶瑪珠古慢條斯理地說:‘我在浪卡子見過你們,你們想幹什麼我也能猜出個*不離十,跟我來吧,我讓你們達到目的。’於是瑪吉阿米和小秋丹騎馬走向拉薩街市衝賽康,在噶瑪珠古的指點下看到了倉央嘉措。
“倉央嘉措迎面走來,如果他不是左顧右盼,再走幾步就能一眼看到瑪吉阿米。但是他停了下來,他看到熟悉的姑娘曲珍在門裡衝他招手,就琢磨去還是不去。他覺得另有姑娘等著他,幾乎所有的姑娘都等著他,他不知道把自己交給誰。不知道的時候他會把自己交給情歌,因為不是他主宰著情歌,而是情歌主宰著他。他告訴自己,哪個姑娘能讓他產生情歌,他就把情歌送給哪個姑娘。送情歌也就是送自己,他是情歌的音符和辭藻,是整個拉薩的情人。他走進她們的心,成了她們的期待。期待中的姑娘們昨夜有個協商,誰能在今天招待宕桑旺波並讓他在家中留宿一夜,誰就可以得到一領大家集資製作的花氆氌袍,從而成為拉薩街市上的度母王,也就是花魁,就是第一把交際花。
“倉央嘉措在曲珍姑娘門前停了一會兒,突然轉身離開了。熱辣辣的曲珍衝了出來,攔住他說:‘香甜的奶茶已經煮好,為什麼不進去坐坐?’從衝賽康沿街而設的門樓裡又冒出幾個姑娘,她們都說:‘我家不僅有香甜的奶茶,還有醉人的美酒,來啊,來我家。’倉央嘉措佇立在街心不知所措,他被這個姑娘扯著,又被那個姑娘拉著,都是度母王的候選、花魁的苗子,誰也不讓誰。這時候很多男人圍了過來,粗聲大氣地笑著,叫著,*著。有人出主意說:‘你們抓鬮啊,誰抓到就是誰的。’‘讓這少年蒙起眼睛摸,他摸到誰,誰就是今天的花魁。’還有人說:‘度母王也得輪著做啊,今天是你,明天是她。’倉央嘉措突然覺得熱鬧竟是如此煩人,當情歌就要噴湧而出時,他最想面對的是一處幽靜、一種含羞、一個只會用眼睛說話的純情少女。他推搡著姑娘們,就要離開,可是圍著他的那些男人不讓他走,他們發誓要把熱鬧看到底。
伊卓拉姆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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