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那位老爺爺撈給我的第一把扇子嗎!難怪他說我不識貨,仔細看來,這分明就是一把貴重的象牙扇啊!可是為什麼它會出現在這裡呢?難道地窖積水下當真另有一番世界,這所宅院正是湮沒在黑暗表象下的異境洞天?
我連忙丟開扇子向宅子外跑去,這是典型的香川民居,穿過一進一進獨立的小院,便是氣派的大門,此刻那沉重的門扇卻嚴嚴實實的緊閉著,一枚巨大的銅鎖扯著粗鏈懸垂下來。我停住腳步四處尋找其他出路——應該還有邊門的,因為這裡和普通的老宅是一樣的結構,一切都一般無二,除了……除了大門左邊!這角落淹沒在一片墨藍的陰影中,只有曲曲折折的光帶約略浮現著——那是一架樓梯,一架在幽暗中隱隱發出微光的樓梯!
這裡是林家!難怪我覺得眼熟,原來這水下的異境就是林家宅院!可是人都到哪裡去了?那些躲在房裡的女眷,那些急匆匆的吹鼓手,還有合歡樹下的冰鰭和醍醐,以及那個將顫慄與恐懼隱藏在決絕之中的壺月先生!
闃無人跡的大宅裡,一切都黯淡成可以觸控的幻象,只有那樓梯的微明昭示著不容忽視的存在感。隨著衰朽的木階層層升高,視野也越來越明亮,那光明不同於屋頂上方澄淨的夕照,而是一種幽豔而氤氳的虛幻熒光,平凡的階梯霎時間成了連線昏昧地面和輝煌雲端的浮橋。可是醍醐說過,我們也親眼證實了林家並沒有二樓啊?這樓梯的那一頭又是哪裡呢?就在我疑惑間,踩踏陳舊樓板的吱嘎聲傳來,從上方灌下的薄光裡,有人拖著腳踏著緩慢的步伐,一級一級,機械地走下來……
臺階上出現了穿圓口青布鞋的足尖,接著是白布襪和黑綢褲子,看那打扮和步態,下樓的應該是位老人吧,會不會是我在地窖口碰見的那位?我連忙迎上去,可一種說不出的彆扭感覺又讓我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隨著白夏布上衣的袖口和前襟進入視野,步態遲緩的老人整個兒出現在樓梯上,說“整個兒”應該不太對吧,因為他缺了一樣東西……
我猛地掩住嘴角阻止脫口而出的驚叫——一步一步接近中的老人脖頸上空蕩蕩的看不見任何東西,他根本沒有頭!
我連忙轉頭強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童年時代祖父曾一再告誡我和冰鰭,碰上奇怪傢伙的話,千萬不要看他們的眼睛,如果視線不交會,他們也不會發現我們的存在,各自在各自的世界裡行走,一瞬間的交集後,彼此又將踏上不同的旅程。可是從樓上下來的傢伙根本連眼睛都沒有,我怎麼知道有沒有被他發現啊!
樓上的老人邁著搖搖晃晃的步子直走過來,我拼命祈禱他趕快過去,可他偏偏像感覺到什麼似的在我身邊放慢腳步。我連忙屏住呼吸,如果不是他最終一無所獲繼續前行的話,我不被嚇死也被悶死了!聽著那木然的腳步聲消失在身後,我頓時長長的鬆了口氣,隨即垮下肩膀。
就在這時,一星徹骨的冰涼突然粘在我頸上,瞬間遍佈全身……我一激靈慌忙回頭,近距離中卻看不見任何人,不……應該說看不見任何人的臉;只有光禿禿佈滿皺紋的頸項,還有一隻冰冷蒼白的手,無聲無息的伸過來,像確定什麼似的觸碰著我的脖子,慢慢向頭上移來……
我說腳步聲怎麼消失得那麼快,原來那沒腦袋的傢伙停在我身後,根本就沒有走開!
耳中只聽見血液上湧的嗡嗡聲,片刻的思維空白之後,我用僅存的鎮定控制自己露出一個歪斜的微笑,微笑表示沒有惡意,根據我可憐可悲的“經驗”,彼岸世界的傢伙不知是懶得惹麻煩還是真能瞭解我的立場,往往看見微笑便不再糾纏了,可是……這傢伙根本沒腦袋,對他笑他也看不見啊!
現在有用的只有第三招,跑!可是已經晚了……沒頭傢伙突然合攏雙手,一下子勒向我的脖子,看那架勢和力道,簡直想要把我的頭拔下來!我頓時腳下一軟,嚇得跌坐在地。
幸虧這兇殘的傢伙沒有眼睛!隨著我跌倒,瞬間失去目標的他徒然揮舞雙手發瘋似的在空氣裡地抓撈著,那樣子說不出的詭異猙獰。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蹭著地板一點點地向大門口挪動,指尖卻一下子碰到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
就在驚叫聲脫口而出的那一瞬,一隻手捂住了我的嘴巴,我掙扎著轉眼一看,卻只見蠟筆小新那毫無緊張感的胖臉,還有一條挑染了幾撮金棕色的花白馬尾辮,慌亂的視野中緊接著出現一張佈滿皺紋,卻又帶著奇妙童稚感覺的面孔——那正是幫我撈扇子的老人家!
還沒等我鬆口氣,老人就一臉警惕的作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指指大門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