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他安靜的注視中有欣喜有激動也有點禪意,彷彿下一秒就要做下水攬月的李太白。
裴越是個很特別的孩子,上帝似乎特別偏愛他——給了他優渥的家世和不俗的皮囊外,又賜予了他一雙能點燃奇蹟的手——他自小就在繪畫方面有著極高的天賦,七歲時的美術作業——一幅野外雛菊寫生,偶然被油畫大師亞雷見到,直呼“天才”,從而成為了大師最年輕的關門弟子,他以畫花出名,但他筆下的話不是那種嬌豔美好的生物,而是充滿了變異和抽象,以改變結構來改變花的通性,從而賦予花一種新的形態。比如,他喜歡在花朵的中心,最嬌弱最柔軟的內蕊,吐露出柔軟的條狀物,這些白的和黑的東西在微弱的光線中蠕動並探伸著著“身子”,似乎一個被禁忌的秘密被突然開啟,視線受不可名狀的物體刺激後,一種因不合法的窺視而受到驚嚇,以及由此而來的眩暈的驚喜的感受,混合成“潘多拉盒子”般的複雜感受。
這的確是一個了不起的少年。可也彷彿印證了那句話——十個天才中九個有這樣那樣的毛病與怪癖——
裴越有自閉症。
當然,你絕對看不出來這個孩子有病,他比一般人更加正常,他成績優異,待人和善,與周圍的人相處愉快。這個孩子實在太聰明瞭,他知道怎樣避免被送去和心理醫生交流,知道怎樣才能更好地活在這個鬼魅橫生的世界——
如果你仔細用心地看他的畫,再加上三分靈性,你會發現他的花都是水一樣冷靜,理性地反映事物深層的景象,他的花是讓人觀看不能觸控的神秘之物,這是遠距離和冥想式的對待事物的態度,沒有親近的意圖——這才是真正的裴越!
天才通常還有一個通病——偏執,而且這偏執的物件還往往是莫名其妙,凡人無法理解的。比如,裴越對渺渺。
裴越十歲時候的自閉症最嚴重,那時候一個月也往往說不到兩句話,家裡的人想盡了辦法熬幹了心血,沒辦法,還是沒辦法——那麼個粉雕玉琢小神仙一般的孩子,偏偏是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就是整個世界都捧到他面前,他都不想去拾取。安靜的模樣不知心疼死多少人。
後來,還是在國內的姑姑提議說,乾脆去她那裡住一段,換個環境,也許小越對新鮮的地方有興趣也說不定。
這個決策其實也是沒辦法之下的姑且試之。
裴越的姑姑一家住在浣花溪,裴越來了之後既沒表示喜歡,也沒有不喜歡,他還是那個安靜的的自閉少年,偶爾會揹著畫板出去,那時候裴越的姑姑就會讓家裡的阿姨偷偷地跟出去,跟過幾次之後沒發現什麼問題,也就漸漸放下心來。浣花溪裡住的都是有錢有地位的人,因此安全問題基本上不用擔心,但她怎麼也不會想到裴越居然會遇上渺渺那個蠻橫的小土匪。
是的,十六歲的渺渺還處於少不更事的階段,像是曠野上的雛菊,迎著風長大,骨子裡都是風一樣的恣意和狂妄,散發著辛辣的香味——那是她最本真的一段時光,不成熟,任性得接近佛性,充滿匪氣。
她在那片蘆葦蕩看見裴越——應該說,看到了裴越的那雙眼睛,那雙像極了無鸞的眼睛,渺渺的心動了,儘管面對的是一個不過十歲的孩子,渺渺還是走過去,很有禮貌地詢問:“我能親親你的眼睛嗎?”
咔——
好了,全明瞭了,全是那雙眼睛惹的禍。
你說渺渺這個人有時候還真是蠻“二”,她可一點都沒覺得自己說出的這一句話有多大的爆點,事實上,從一開始,她的視線她的心神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一雙佛光流動的澄澈眸子上——她盯著他看了很久,等了很久,也沒見他有任何反應,皺皺眉,渺渺有點不高興了——任誰被這樣無視都會不高興的。
“喂,我跟你說話呢!”渺渺推推男孩兒的肩膀,男孩兒終於回過頭看了她一眼,也就只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眼,把渺渺給刺激到了。
那眼神兒太靜,靜得能聽見花開的聲音,像無鸞;那眼神兒太輕,輕得彷彿你就是一顆塵埃,像無鸞;那眼神兒太空,有情廣大到無情,像無鸞……怎麼說無鸞就是渺渺的魔怔呢,一個眼神,哪裡能看出那麼多,可渺渺就這麼覺得了,你有什麼辦法。
裴越看了她一眼之後,就根本當她不存在,還是安安靜靜地望著蘆葦蕩,安安靜靜地好像世界就剩下他一個。
意外的,渺渺沒有再說話,他看她的蘆葦,她看他——一直到太陽落山,渺渺做了個決定。
這個決定剛下,渺渺就急急地回去找她最堅實的盟友兼狗頭軍師旗小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