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的。
渺渺這會兒是真有點兒感動了——她不是個容易動感情的孩子,無鸞一直說渺渺身上有佛性,所謂的佛性就是一種大慈悲,這種大慈悲說白了其實就是一種涼薄。龐青嶽跟自己無親無故的,那樣子為她這個孤兒奔走著想,圖什麼,什麼也不圖。就是這個什麼也不圖讓渺渺覺得人世的一種暖氣。
她也不會說話,感激記在心裡,面上就是乖巧懂事的模樣,矜持地微笑,適時地為兩位老師倒酒。上次試講的時候,王老師也見過她,對她的印象極好,這會兒又是受這瑞德老泰斗的託付,滿口答應。問了她一些語文教學上的看法,也簡單地談了談她要帶的班級的情況,賓主盡歡。
酒足飯飽,倒也沒急著走,叫了一壺茶,正事兒談完,正好扯閒事兒。茶不見得多好,可是配上那口腹之慾滿足後的慵懶神態,和悠悠的崑山腔,倒也有點兒味道。
沒想到兩位都是崑曲愛好者,談曾經看過的崑劇,這個小生的扮相俊,那個年輕的旦角穿錯了行頭,舞臺上的演員多走一步少走一步都被老戲骨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末了搖頭晃腦地點評,再發出一聲慨嘆,慨嘆現在的年輕演員終究過於輕佻,沒有原來的那些名角兒的味道。
老人看來真是將崑曲愛到了骨子裡,送她回去的路上還在跟她談,語氣沉痛——
“明朝縱有千般不是,總有一樣是好的,它解風情啊,它締造了崑曲。想想那時候的盛景,士大夫們蓄養家班,自己則身體力行,做編劇做導演做製作人,甚至還做美術設計,經過這樣的文化貴族的打造,崑曲才具備了委婉優雅的氣質。中國這麼多的戲曲,這麼漫長的戲曲史,也就只有崑曲有文人氣質。崑曲之前,元雜劇風格潑辣,崑曲之後,風靡大江南北的京劇產自民間,其鑼鼓喧天的音樂、質樸粗疏的唱詞、淺顯的故事內容和所蘊含的簡單的價值判斷都投合了民眾的喜好,實在與文人關係不大。崑曲太陽春白雪了,尤其是建國後,更承擔不起時代要求的粗放的激情,崑曲式微啊!”
渺渺靜靜地聽著。
“說起來,我跟你旗叔叔認識還是因為崑曲呢,你不知道吧?”
渺渺搖了搖頭。
老人十分感慨地嘆了口氣,有些懷念道:“你旗叔叔是個真正懂戲的,可惜……”龐青嶽似乎覺得在孩子面前也不好談這些,搖了搖頭,正好也走到校門口了,揮了揮手,“進去吧,早點休息,明天開始可要好好幹了!”
這會兒學校已經開始晚自習了,校園裡特別安靜,也沒有人。渺渺雙手藏在衣兜裡,慢慢地往宿舍走,腦子裡還回蕩著龐青嶽最後的話“你旗叔叔是個真正懂戲的,可惜……”——
是可惜,旗知微出身名門,旗家對他的培養完全按照一箇舊式文人的規矩,六歲開始學經史詩詞,九歲拜師學畫。經史詩詞是根本,書畫賞曲是修養。倘若後來不是下海經商,吟詩作畫賞曲該是旗知微該有的生活。
可即使做了滿身銅臭的商人,他也是個儒商。他的身上始終都帶著一種文人氣質,這在他對於兩個孩子的教育上可見一斑。別人總是怎麼想著得到更多的利益,怎樣使獲利最大化,他呢,所有的錢幾乎都投入到了一些玩物喪志的東西上面——崑曲是其一,金石古玩是其二,賭馬是其三——對於後來旗家的頹敗,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它長盛不衰才值得懷疑。
叫文革的男孩
也許是龐青嶽真引起了渺渺這難得的傷感情緒,這大冷天的,她也沒有急著回宿舍,心裡有事兒,也沒看清楚周圍,越走越往僻靜處。渺渺後來無數次的後悔,要不是自個兒頭腦發熱,學人矯情地散心,也不會有後來的事兒了。
那是學校西南角的小樹林,運動場遠遠的燈光照不到這邊,只有月光如水,風吹樹葉嘩嘩的聲音。走到這裡,渺渺的情緒自我調節已經完成了,這才覺得真有點冷,轉身就想走了,可身後忽然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渺渺回過頭,“誰在那兒?”聲音還算鎮定,主要還是仗著瑞德嚴密的保安系統,打量歹人混不進來。
可渺渺等了一會兒,還不見有什麼動靜,悉悉索索聲也沒了。
渺渺的心更定了,估計是逃了晚自習的頑皮學生,這會兒見到老師不敢出來呢。渺渺乾脆轉過身正對著黑暗處的小樹林,好整以暇,“別讓我等久了,老師的耐心可不太好。”
又等了一會兒,窸窸窣窣說聲再次響起,那是腳踩在落葉上的響動,一個人影緩緩出現在眼前,清涼如水的月光靜靜地勾勒那挺拔的身姿,完美無缺的五官——可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