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部分(2 / 4)

小說:野罌 作者:圈圈

。他想替她擦去額頭上的汗,她卻享受與那汗珠直衝而下的光滑感覺,耳邊響起尖銳的嘶鳴聲,疼痛淹沒了聽覺,人快要揮發了,在她看來是一種極致狀態。每一次呼吸都像死過一次一樣,又像重生一次一樣,痛可以這樣酣暢。她聽不到他在講話,看見他舉起自己的雙手,笑得很嫵媚,閉上了眼睛。

那孩子比他和她都堅強,死死掙著那百分之一的,千分之一的機率。她不痛的時候就拼命吃東西,慶幸的是她從不嘔吐,這是她唯一對得起這個孩子的地方。她發瘋似地掃光所有東西,手中死死攥著啃光的骨頭,眼神如狼似虎。他看著狼吞虎嚥的她發誓一定要永遠守著她,守著她的孩子。她懷孕之後就只專注於腹中的生命,只是條件反射似地死死抓著他的手,把血流在他的床上。讓他抱著走過黎明,痛過之後望著他。

他知道她在賭,在賭命,她的命。關於她的孩子,很多人並不看好這個生命,很多人以為他不會和她生孩子,她不會給他生孩子。他和她都有自己付出的範圍,生命太昂貴,他和她都不會拿來消費,結局只會是他和她都負債累累。握著一場破碎,勞燕分飛。話說得很難聽,她的淚才涮涮地留下來,她的孩子,不要和她一樣,不被祝福,只有詛咒。她多想為這孩子多爭一口氣。只有他抱著她,會幸福的,我們,我們的孩子都會幸福的。天嬌頂著疲憊,頂著殘破,頂著烏黑的橫踏而過的歲月,抱著自己的孩子,讓血流過,讓淚乾涸,等它的來臨,等自己的解脫。

日子過啊過,日升日落陪著,花開花謝守著,像一場歡歌。

沈女士和石膏拼搏著,你死我活一樣徹底深刻。她討厭白色,白色的牆,陽光,臉。石膏被摔得粉碎,一地死灰。她抱著腿像一尊石膏像,微笑得像他七歲時那一天被她打碎的那尊一樣。牆反著光,讓她淚眼婆娑,她不知道在哭什麼,只是哭著哭著,記憶被淹沒了,記憶裡的傷痛還活著,卷著淚讓她不知所措。一個女人就這樣老了,瘋了。

沈女士的病越來越重,精神病院讓她發瘋,她時而叛變的記憶,起義的幻覺,*的理智,閉上眼的現實,雜糅在一起,互相襲擊,又沒辦法清晰割據,在有限的空間裡,聽著彼此的喘息,爭著氧氣,紅著眼睛,夜裡夢裡。

他有點熬不住了,試著和天嬌商量,讓他回去看一看,姐姐在電話裡的無助絕望他不能視而不見,她們真的別無依靠了,沈女士成了一灘泥,再提不起火力,他要記著最起碼的道義,就為了她當初把他抱回家,不為別的。

天嬌點頭,讓他感動,卻是最後一次容他離開。他來不及考慮誰比誰更狠心。天嬌進化的腳步被孩子打亂,有了它,她更加貪婪,甩了所有悲慘,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比起來不值一錢。他走了,她一個人給孩子佈置房間,她知道一定是女兒,把房間弄得花枝招展,紅花綠葉,蜻蜓蝴蝶,用盡力氣,滿臉笑意,碰了肚子,連聲道歉。和孩子講話,內容全是媽媽,忘了他,她在色彩斑斕的房間裡睡覺,吃飯,它很爭氣,乖乖待在肚子裡,聽媽媽的話,爸爸不在家。她的臉泛著紅暈,有一種借來的光輝,容著生命的瑣碎,指間繞著從未有過的明媚。

天嬌一個人幸福得翻山倒海時,他抱著沈女士哭得山崩地裂。沈女士身上糾纏著過去不肯清醒,他跪在地上,沈女士面前。沈女士一個人走了好遠,遠得看不見以前的天,天下面玩耍的小孩。他喊她媽,她再也聽不見。沈女士懶懶的眼像一場轟鳴,痴痴的笑是一道閃電,劃破他所有祝福成全。再痛的童年都是童年,再多的傷害仍把他養大,掉下來的血和汗,和著今天的淚也是一種完滿,儘管長大的孩子不願記起昨天。

他心有不甘。

他知道解鈴還須繫鈴人,可他回不到從前。他不後悔自己的離開,只是做不到冷眼旁觀。天嬌打來電話,說的都是那個孩子,已經撐大她的肚子,她仔細摸過,有點硬,卻很光滑,很有彈性。那孩子和她一起心跳,通著她的血,和她一起笑,陪她睡覺,一切都很美好。女人懷孕了才知道當女人的好,一輩子都忘不掉。她告訴他一定是女兒,錯不了。她沒有催他快點回去,他偷偷鬆了一口氣。孩子是他的,他卻無力看著它一點點成形。他的童年還未退去,裹著溼溼的氣。他回到長大的地方去喚醒別人的曾經,去救那個滅了他童年的母親,任自己的孩子在斷壁殘垣的洞穴裡,吃了上頓不知道下頓在哪裡,過了今夜不知道見不見得到明天的黎明。他都知道,她在激素作用下慌了的神經接不到痛,那個孩子才是真的痛不出聲音。他都知道沒了他在身邊她只有一個人對抗,他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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