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常與元春去王夫人處,故而這幾日與賈母見面的次數就少。等到賈母重新閒了下來,姐弟倆湊到祖母跟前的時候就多了。賈璉事畢,元春與寶玉去賈母跟前請安,賈母見到寶玉不免有點兒久別之感,等寶玉請過了安、邁著小短腿往榻上爬的時候一把他摟到懷裡又是好一番摩挲。
“這下可好了,餘下的事情用不著我舍了這張老臉再去與人說合了,你璉二哥哥的事情只管讓你伯母與母親去做就行了,”賈母笑得愜意,“往後啊寶玉只管在祖母跟前跟著你大姐姐學認字兒唸書,到了年紀咱們再去書房,有我護著,定不再讓你老子為難你。咱們才多大啊?就這麼逼著,你老子真是個糊塗的。”
賈寶玉額角一跳一跳的,有一個沒事拿兒子作伐子的父親,再添一個不分青紅皂白護短的祖母,母親夾在婆婆和丈夫中間又不好說話,這年頭還沒有正規學校教育加以引導,這孩子想要身心健康地成長,真是太難了!賈母能夠罵賈政糊塗,賈寶玉卻不能順著她的話往下說,不管他現在是一歲還是二十一歲,他要是說了賈政一個“不”字,估計賈母就要改罵他了。
所以賈寶玉只能帶著耳朵聽著,間或用迷惑的眼神看一下賈母,然後小聲說著:“老爺說的好像是對的,”抓抓腦袋,“可是我只有新衣服,老太太,咱們去找舊衣服穿吧,不然老爺該生氣了……”
賈母差點嗆住:“這條兒也別聽他的!鎮日家看著沒繡紋兒的、半新不舊的就喜歡,難不成咱們家還穿不起麼?舊衣服都是從新衣服變來的,哪有人一生下來就是二十歲的?別糟蹋了好東西就成了。”
賈寶玉眨著眼睛,慢慢消化著賈
10、衣不經新何由得故 。。。
母的話,這位老太太確實看得明白啊。賈母還道賈寶玉聽不大懂方才的話,也覺得讓寶玉這麼丁點兒大的孩子理解這個太難了,索性撂開手去不提,轉而問起寶玉在王夫人處吃了什麼、玩了什麼。賈寶玉也就扮成個普通幼兒,當是被新鮮的話題吸引了過去,一長一短地答著。
元春讀過《世說新語》知道“衣不經新,何由得故”,心道老太太說得果然是對的,她初讀此句時真有石破天驚之感。須知賈政在子女面前要維持著父親的架子一向嚴肅,對女兒還好些,對於兒子就越發像是審賊。賈珠幼時沒少被賈政苛責,元春與賈珠年歲相差不多,每每聽到父親訓斥兄長,她也跟著心驚膽戰。直到賈珠到了年紀要去家學裡讀書,沒幾個月偷偷摸摸從外頭帶了本《世說新語》回來折了某頁遞給元春。
元春至今還記得賈珠當時臉上的神色,透著點兒潮紅,眼睛顯得又溼又亮,嘴唇不自然地抿著。遞書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向自己這邊傾著。元春很無奈,她是女孩兒,又是賈母教養的,做為父親的賈政尋常管不到她的頭上來。可是一兄一弟就遭了秧,可你又不能說賈政說的“認真讀書”、“毋得奢侈”是錯的,但是明明能吃白麵饅頭為什麼非得去吃黑窩窩頭?這樣的話偏又不能說,因為不夠聖人。看到自己的兄弟被人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去指責,指責的那個人還是親生父親,元春覺得憋得慌。
現在雖有祖母發話,可這話賈母能說,別人就不能說。元春鬱悶了,尋了個由頭退出去發呆。坐在屋裡想了半天,覺得寶玉讀書有些天份,不如趁自己還在家裡的時候多教他認些字,打下底子,等到自己嫁出去了寶玉有了這兩年的底子也能過得輕鬆些。想到“嫁”字,臉上不覺飛紅,王家表妹比自己年紀還小已經定親,也不知道自己未來歸於何處。
————————————————————————————————
賈璉的親事定了下來,對於賈寶玉的影響就是賈母閒了下來可以罩著他少被賈政折騰。而對於另一個人的影響就複雜得多了。
李紈的新媳婦生活並不算很艱難。立規矩是必須的,哪家媳婦都得經過這一場,賈母又不是個刻薄人,王夫人待她也不甚挑剔,李紈在孃家的時候規矩上是極好的,從家中嬌貴姑娘到別人家媳婦這一身份上的轉變這道坎兒並不難過,適應過來之後並不覺得日子很難。更兼賈母跟前還有王夫人與邢兩個正經兒媳婦伺候著,李紈只要在她二人身邊搭把手就好。且有了賈母在,李紈連到王夫人跟前立規矩都省了——王夫人自己尚且要到賈母跟前應付,爾後要處理家務,
10、衣不經新何由得故 。。。
就是有心難為李紈,她也沒那個功夫。
婚前李家對榮國府的事務也是略作過打聽的,李紈心裡也是有一點數的。過門之後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