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一時無語。他安靜的喝著茶,就著桌上的糕點,從我的書裡找出一本在那裡看著,我也就為他捏捏脖子,捏捏腳什麼的。兩個人都不說話。
過了半晌,他站起來,走到我的書桌前,翻著我寫的東西,說:“你還真是事情多啊。都快趕上我那裡了。這又是算分例又是抄佛經的。”
我看看桌上堆得那麼亂,自己也覺得好笑,說:“我這是能者多勞啊。”
他翻出了我以前抄的一些東西,看著說:“你的字,是進益了許多。”
我看見那是抄的一首容若的詞,時間標註的是在南巡迴來不久。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長相思
“都回來了,何必做此思鄉悲聲,納蘭詞是好的,只是太悽切了。”他柔和的對我說。
我含糊的應了一聲,在心裡苦笑了——他哪裡知道,我的家鄉不是北方這座雄偉熱鬧的城市,而是坐落在江南。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指。我吃驚的看著他。
“這麼涼。”他為我哈了一口氣。
我已經習慣了他的反覆無常。但這樣的溫情脈脈,我還是消受不起。
“你恨不恨我寵年氏?”他順勢將我納入懷中,在我耳邊說,“說真話。”
我感覺得到他的體溫,但是為什麼他的溫度也會叫我發寒?
我看著窗外的竹子,被一種乏味的睏倦侵襲,手指還被他握在手裡,握的有些痛,不再有暖的感覺,他到底是不是把我當成了一件有趣的玩具?
“在想什麼?很難回答嗎?”他的聲音裡平靜的沒有什麼情緒。
我低下頭,說:“我在想怎樣回答,爺才會高興。”
他一下子鬆開了我,我站的穩穩的。
“你要多照顧照顧年氏,她家人都在外省,她這又是頭一胎。知道了嗎?”他用一種幾乎呆板的口氣交代我。
我穩穩的行禮說:“是。善玉定會照顧年格格。”
他呆了一呆,隨即說:“善玉?善玉?我以為你喜歡叫阿離。”
說完就走了出去。只給我一個背影。
正文 又見默止
自從他來過之後,我又有新鮮茶葉和玉泉山泉水用了,幾個下人做事也變得分外勤快。心裡清楚他倒不是對我有多少憐惜,只因為他最是較真的一個人,眼睛裡容不得沙子,斷不準下面人欺善怕惡。
二月初的時候,他又帶著我去了城西那所四合院。那所四合院在康熙三十九年我第一次去了之後,又去過幾次。有時候他要我服侍,有時候我去了只是在那裡見見下人,檢查檢查園子,看看有什麼需要的。其實已經隱隱猜到那是什麼地方了——應該是他和他心腹手下謀劃的地方。
君子不黨。康熙最是憎惡朋黨,其實後來的胤禛又何嘗不恨結黨營私。只是在當下,不籠絡人,不結勢力,還能靠什麼去爭呢?難道還真能坐在家中等天上掉下個皇位嗎?
我坐在車裡,看著對面的他一臉的平靜,覺得有些好笑。
“你怎麼從來不問我們去做什麼?”他似乎看見我眼睛裡一閃而過的笑意。
“反正爺帶我過去只是打理打理後院,前面爺做什麼也輪不到我問。”我微笑著說。問你你會說嗎?
他點點頭:“我最愛你這一點,口風緊。做事又利落,自你打理那裡之後,齊整了許多。”
我燦爛的笑了笑,算是接受他的表揚。
我知道他做的這麼緊密,是不想別人知道他在府外還有一批人。若是公然將人帶到府上,難保不引起其他阿哥甚至皇上的注意,不如在外面見面安全——這裡面說不定就有朝中重臣。
真是心機深沉啊,比起老八的大張旗鼓轟轟烈烈廟堂之上公然結交,他這樣私密的交心,似乎更有蠱惑人心的力量。
他今天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按捺住自己的興奮,低聲對我咕噥了一句:“今天會見到老熟人。”
我沒有想到他所說的老熟人是蘇默止。
天色全黑的時候,我打發走了最後一個喋喋不休的老婆子,走到院子裡,舒展了一下身體,看來他今天見的人確實非比尋常,前面還沒有人叫準備休息的動靜。
忽然有個人從牆頭翻了過來。我吃了一驚。正要大聲問話,他一步衝到我面前,情急之下捂住我的嘴:“姑娘別叫,我這就走。我慢慢鬆開手,你就當沒見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