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是我一個人。穿著素色的裙子,盤腿坐在竹樓上,聽細碎的鳥鳴,數我一生每一個春天裡的每一道春光。
會不知不覺流淚。
並非自憐。
還有很多人比我活得更痛苦。至少,我還可以坐在這裡,消遣春光。不負春光。
春天快結束的時候,我突發奇想,給我的丈夫寫了一封信。不是平時的問安和請示,而是像一封情書。
第一次給他寫情書呢。
我這樣對他說:
從前有一個叫王禹偁的人,在黃岡這個地方建了一座竹樓,併為此寫了一篇文章。我傾慕他所描述的情景,所以在我住的宮殿後面也建了一座竹樓,就如王禹偁所說的一樣,適宜彈琴,琴聲和諧流暢;適宜吟詩,詩歌清新高遠;適宜對弈,落棋清脆動聽;適宜投壺;箭籌錚錚作響。這些都是由竹樓助成的。
在這樣的春天裡,不需要任何外物,只是呆在竹樓上,也會覺得過得很愉快。
我常常坐在屋頂上欣賞日落。就會遺憾不能和你一起度過美好的時光。
知道你政務繁忙,卻還是希望你能來,和我一起看一次日落,或者一起彈一彈琴——當年我想學琴,也是因為你啊。
如果你要過來,請帶上美麗的茶具——我知道你最近命令工匠剛剛為你造了一套漂亮的青瓷茶具。
我真希望你能來。
不必給我回信。
我會等你到這個春天結束。
署名是阿離。
然後開始等他。
第三天的時候,另一個人來了,是弘時。
我正在湖邊的桃花林裡午睡。有小小的風吹過,我睜開眼睛,弘時正站在湖邊。風捲起花瓣在他身邊飄過。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我微笑著對著他的方向說。
他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你剛才睡著的時候,也微微笑著,似乎有開心的事情,是什麼?”
我笑了起來:“真的?可能是因為我在等一個人吧。”
弘時的眼睛裡黯淡了一點:“那一定就不是我了。你已經知道我要到江南去辦差了。”
他剛被派了差事,去江浙督察漕運和官學事宜。同去的,還有弘曆。
“你要小心。”一想到弘曆也和他一起去,心裡就覺得不安。我的弘時啊,真希望他從來都沒有變過,只可惜,我似乎再也看不清楚他的心事了。只好瑣碎的囑咐一些小事情。
“這個送給你。”他取出一個小小的袋子給我。
我開啟,裡面是曬乾的絞股蘭。
“我自己種的。你來宮中之後,我留意了一下,你沒有再種,所以就帶一些給你,”他說,神態有些侷促,“不知道有沒有你以前種的好。”
這樣細心的男人,恐怕世界上再難找到第二個了。
細細的聞著說:“很香啊。比我自己做的好。”
想了想又說:“我也有東西要送給你。”
讓小宮女拿出一張小几,和筆墨,拿出自己的空白扇子,在扇子上題了一首詞。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
才始送春歸,又送君歸去。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注1)
他用扇套套好,放在袖籠,眉間似喜似悲。
送他離開時,他微笑著問:“想要我給你帶什麼?”
我怔住了。
多少年前,十三也問過我同樣的話,一樣的春天,一樣的道別。那時小樓還沒有離開,十三健康快樂。一切圓滿幸福。
“善玉?”他輕聲喚我,小心的伸手碰了碰我的肩。
我緩過神來:“三阿哥,你叫我什麼?”
他的臉紅了。
我輕聲嘆氣:“罷了。你去吧。我不要帶什麼。”
轉身離開,心裡惆悵暗生——這是一個輪迴嗎?這個年輕人,會像他的叔叔一樣從此陷入萬劫不復的命運中嗎?
於是登上竹樓,焚香默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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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我在竹樓的窗前掛上一個竹風鈴。躺在榻上,看陽光明媚的穿過風鈴,在竹窗上投下班駁的光影。
然後那一片陽光被一個黑影遮住。
我依舊躺在那裡。直到那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來:“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