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那說話聲音實在太大,他聽到一人說:“爺,那你已經決定讓雲羅今年冬就回去嗎?”這句話一下子就訂住了他的腳步,仔細聽來,竟是阿三和尹鑑非的聲音。
就聽尹鑑非道:“還等到冬天幹什麼?這不又收了十幾條船嗎?帶著這樣大的隊伍實在不便,明日你便挑幾條船讓他們回港口,順便把那不知好歹的東西也給我帶走,省得我看見心就煩。媽的,先前若不是他死纏活磨,我肯帶他來嗎?何況早就跟他說過海上討生活是刀口上舔血,我們誰的手底下都有些枉死的冤魂,他都知道了,卻還是非要跟來,結果怎麼樣?又充起正直善良的好人來了,還打我,哼哼,氣死我了,真真氣死我了。”
又聽阿三失笑道:“爺今兒是怎麼了?若恨他,趕回去就是,犯不著氣成這樣,平日裡你還常教導我們,說酒色財氣裡,唯獨這氣是最要不得的,你自己也看的開,有恨的人,愛的人,殺的人,唯獨沒有為之生氣的人,雲羅雖可惡,但他未有過我們的經歷,況又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血腥場面,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他不該打爺,既如此,放回去也就是了,或者心裡實在不甘,狠狠打一頓,犯不著如此生氣啊。”
尹鑑非怒衝衝道:“呸,你倒說得輕巧,分明是知道爺不能下手,打一頓?就他那腿?再捱了打還不連另一條也瘸了啊,奶奶的,這份兒虧今天是吃定了。哎,算了算了,明天讓他回去,我眼不見心不煩。”說完阿三答應下來,轉身退出,一開門,卻見雲羅站定在那裡,早已淚流滿面,只怔怔的看著他。
原來雲羅聽見尹鑑非說因為自己的腿不能施刑,那話語雖然刻薄,但惻隱不忍之心卻隱含其中,他不知怎的心裡就是一暖,又想起自己冤枉了尹鑑非,今天的舉動就如同在那條傷口上撒鹽一般,不由更加的難受,他從來不是軟弱之人,但此時百感交集之下,淚水便忍不住奪眶而出。
當下阿三見了他這副模樣,深以為異,連忙道:“阿羅,你這是怎麼了?哭的什麼,爺也沒說要罰你……”一語未完,忽見雲羅撲通一聲跪下道:“爺,阿三,我知道錯了,我錯怪了你們,求你們原諒我這一回,我不要回去,我願意在船上伺候爺,我不要回到岸上去。”
尹鑑非本也愣住了,待聽到雲羅這番話,不由冷笑道:“罷了罷了,伺候我?哼哼,我可不敢,難道還想被伺候幾個大耳刮子不成?你不用多說,你也不是和我們一道兒的人,明天回去了,對你對我們大家都好,爺我難得發這麼回善心,讓你打了我還能活在人世上,你可千萬別浪費了,回到非離山莊多多幹活,知道嗎?”他自覺自己這番話說得還是很有幽默感的,奈何雲羅卻仍然直挺挺跪在那裡,只是不住念道:“我不回去,求爺饒過這一遭,以後我再也不敢了。”
尹鑑非不耐煩,看著雲羅,臉頰上捱過耳光的地方彷彿又熱辣起來,惡狠狠道:“不用多說了,想我留你在床上,時時提醒我今日之恥,是不可能的,你要說我不答應你就不起來是吧,那好啊,你就去甲板上跪著,若能堅持到天明我就留下你。別在我這兒礙眼。”他剛說完,雲羅忽然站了起來,喜不自禁道:“爺說的,可不許反悔,我若能在甲板上跪一夜,明日就不趕我走。”
尹鑑非哼了一聲道:“等你能跪到天明再說吧。”說完揮揮手,雲羅果然退下。阿三大驚道:“爺,你真讓他去跪啊,甲板上風大,他的腿又有寒症……”不等說完,聽尹鑑非哼了一聲道:“呸,你當他真能跪到天明啊,不到一刻鍾那海風就得讓他跑回來,去去去,少操沒有味兒的心。”阿三氣道:“好,這是你說得,看到時候真跪壞了,你良心上能不能過得去。”
尹鑑非嗤笑一聲,任阿三賭氣去了,這裡尋著明珠明若說了會兒話,就把這件事兒說了,不知為何,那心裡本來篤定雲羅跪不下去的,但漸漸的卻起了一絲擔憂,暗暗琢磨道:那是個實心眼兒的,該不會咬牙硬撐著吧,要不然過去看看,他的那雙腿可是禁不得寒的。如此想來,心神不免恍惚,勉強又和明珠驢唇不對馬嘴的扯了幾句。明珠那是什麼人?風塵裡打滾出來的,人精中的人精,看見他這副樣子,心下已是明瞭,他眼中閃過一抹詫異之色,忙嬌笑著道:“爺怎麼了?該不會是記掛甲板上是否還跪著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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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為這樣一說,尹鑑非定會矢口否認,想也知道,他這樣高傲的人怎會承認為一個奴僕掛心。誰料話音剛落,就見對方長身而起,淡淡道:“風越發大了,我去看看。”說完也不顧明珠明若挽留,快步來到甲板上,雖是黑暗中,卻仍依稀辨認出那裡直挺挺跪著一人,單薄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