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問題了。時間到了,我得馬上走。我的教授跟我約了六點見面,他得給我的期終作業提修改方案。再見。如果我們在聖誕前不再見面,那麼我提前祝你和你的全家聖誕快樂。聖誕到新年期間,我要離開芝加哥,所以也在這裡提前祝你新年好。不必送了,請留步。”�
我走了很遠還在想我那二十響連發的道別和道賀。大塊頭便衣瞪著眼看我動作和嘴皮子一樣麻利:穿衣、戴圍脖,背上幾十磅重的書包,脊樑領路飛快地退出那間審訊室,退出了長形的辦公室。
回到牧師家,我看見牧師太太的留言,說她寫了封信給我,已經擱在我臥室裡——她從我房門下面的縫裡塞進去的。
我當然明白那是什麼信。攆房客這類事很討厭,常常要傷和氣。常常有一堆賬要清算,而清算往往是靠扯皮來完成。扯皮就免不了兩敗俱傷。對於溫厚的牧師太太,這樣的事非常難為她。她知道不管我實質上多麼厚顏,但表面上還是含蓄、柔弱的禮儀之邦女子,她花些工夫把話用電腦寫出來,這樣事情變得婉轉不少。我想,既然是這樣一封信在我房裡等我,不妨晚些回房去。�
第35節
我從被我烤得焦黃的吊櫃裡取出一包泡麵,又去開冰箱取雞蛋。我已經很久沒買蔬菜了,見到冰箱裡有半袋碧綠的菠菜葉,不由得食慾中燒。我基本上已被房東捧出門了,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再沾最後一點光——我從塑膠包裡掏出一把菠菜葉。十分鐘後,我的鍋裡有了色、香、味。我在留言板上來了一句“用了冰箱裡的菠菜。謝謝。”我當然不會學習老八路留幾毛錢。但老八路“明人不做暗事”的作風還是值得借鑑。�
我把麵條端到桌上去,又為自己鋪好餐紙。我發現一個人在放棄給別人留好印象的負擔之後,原來心裡會如此踏實。看看我現在的樣子:一隻小鍋擱在桌上,下巴幾乎架在桌沿上,兩腳在桌對過的椅子上歇著,耳朵聽著收音機裡惠特妮·休斯頓的歌唱,嘴裡“呼啦呼啦”、熱氣騰騰、連湯帶水吃著泡麵。一個人不必再討人歡喜,就可以像我此刻這樣,停止受累。我感覺到我此刻在做的,是禮貌苦旅中的歇息;我其實在別人的國家夾著尾巴做人早就做得累壞了,此刻我從儀態上到操行上,都給自己來了一次休假。�
牧師太太從廚房門口走過。她大概以為牧師回來了,把音樂開得這麼響。但她一見佔領了廚房的是我,眼睛出現一個大問號。我對她一揚手,說:Hi!�
她似乎這才確定她看見的確實不是別人,是我。她想,這個貌似膽怯、多禮的東方小女子果真面目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