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這些個《大學》、《四書》上頭,問阿瑪倒更來得詳盡,只是兒子實在太久沒見過阿瑪在家了。”
我笑著整了整他的假領和袖口說:“行了,多帶幾個人妥帖地跟著,早去早回吧。等你阿瑪呀,怕是這一年半載的也念不成書了。”
弘暾立刻高興地作了一個揖,嚷著“謝謝額娘”就飛跑了出去。我搖搖頭,走回自己屋裡。綬恩還在睡覺,我拿了幾樣活計吩咐給下頭的嬤嬤們,便開始像每天一樣照著字帖教弘曉認字。沒過多久,跟著允祥出門的一個小廝先回來報,說允祥這一趟從天津州直接去了直隸南,可能要晚幾天回來,要我做主預備皇后千秋的禮,不必等他。打發走小廝,我摟著幹珠兒嘆氣:說起來,我們真的是各司其職了。
很黑很長的一條隧道,我跌跌撞撞地摸索著往前走,眼前一陣霧濛濛的,什麼也看不見。有個人在我前面不遠處,腳步和氣息那麼的熟悉,我放心地跟著他,試圖趕上,好容易望其項背,他卻突然轉過身來。我嚇了一跳:“允祥,你怎麼這樣蒼白瘦削?又為什麼這樣驚恐悲慼?”我心裡喊著卻沒有聲音,我想要上前,卻被一陣綠光拖向遠處,再也看不見他……
“允祥!”我渾身猛地一顫,手打在多寶格上,一痛便清醒了過來。伸手一摸後背溼冷一片,全身所有的經脈好像都在跳動,怦怦砸得我頭昏。想不起來是第幾次作這樣的夢了,每當夢醒時分,看著屋裡的殘光心中更添戰慄。我翻身下床走到桌前倒了一盅白開水,呷了兩口便披衣出門。
將近月中,外面八分滿的月亮透徹清冷,我拽了拽身上的褂子,想要找個地方坐坐,冷不丁看見左邊書房竟然亮著燈。躡手躡腳地疑惑著走過去推開門,只見書桌上鋪天蓋地的紙張和書籍摺子到處都是,允祥坐在桌前,兩手交疊枕在頭下。輕輕的鼾聲響起,我忍不住笑起來,解下褂子給他披上。他腦後的頭髮又多添了好些銀絲,在燭火下此起彼伏地閃著光,我不覺伸出手去又怕吵醒了他,頓了頓,轉身欲走。
一隻手被灼熱的掌心攥住,我回頭一看,他偏頭枕著另一隻手微笑。我有些訕訕地說:“你看,我倒做了壞事了,擾了爺的清夢。”
他呵呵一笑,直起身拉我坐在他腿上。仔細端詳他,眼睛裡都是血絲,臉皮也黑粗了些,我想起夢裡他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寒戰。
“你怎麼臉煞白煞白的?誰把你吵起來的?這些奴才,連我的話都敢不聽了!”他皺了皺眉。
我忙說:“別冤枉了他們,我是睡不著起來走走,沒想到你竟然回來了。”我扭頭看著桌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紙,“瞧你弄的,去了這些時日,事情可辦完了?”
他搖搖頭:“哪有那麼容易完,也是多大片地方呢?原想著順路我去選吉地,可是這一頭又總得看著,這可不是個小把式,你看看。” 他拿過一張地圖,密密麻麻都是一團一團的標記,“看得明白麼?”
我笑笑:“這我哪裡懂,只是看著這一塊塊的怎麼這麼亂呢?”
“這些就是積水的地方,你再來看這張。”說這又拿出一張,字比方才那個略大些,一條條脈絡經緯縱橫,清晰明瞭。他指著中間一塊三條河道起點的地方說,“這就是你剛才指的地方,原先是那個樣子,現在你看,若是修好了,上頭可以蓄水,滿則輸出灌於乾旱地,積下的不多不少還可以養魚養蝦的,這麼說明白了麼?畫這個的人可是個才子,胸中大有丘壑啊!”
看他說得兩眼亮亮的,像個小孩子一樣滿面紅光,我合上那些圖說:“好了,我如何明白得了這個?你現在怎麼得空回來了呢?頭裡恍惚聽說朱大學士在京,我就以為你那邊也差不多完工了呢。”
“他那是家裡母喪,可是把本王給坑苦了,選地的事不敢耽擱,這一頭又離不得。你哪裡知道,這次頭回來的時候,我過雄縣那邊去看水塘子,也是性急,捲了褲管就踏進去,誰想半寸長個水蛭掛了一小腿,當時就腫了。呵呵,唬得小福子什麼似的,趕緊找當地藥粉消了,可不敢讓你看見。哎?怎麼了你這是?”他說著手扶上我的臉。
我猛地回神,發現兩頰竟是涼冰冰一片,趕緊伸手抹了抹。他收了笑臉說:“你說你,越大越成孩子了,早些年你那什麼都滿不在乎的韌勁兒哪兒去了?”
“可不是,女人家心眼兒窄,叫爺看笑話了。”我站起來,“你不回屋去歇會兒?”
他伸個懶腰:“歇不成了,你看我這摺子還一個字都沒動呢,虧得被你叫起來,不然皇上跟前要出洋相了。你回去歇著吧,看仔細凍著,再兩天就是娘娘千秋,有你